有个词很难解释,就是查查词典,里面的解释也是拟而非,或差强人意。那词就是缘份。后来,我有了许多次的遇见,就细想,这些遇见有的擦肩而过,只留下孤鸿淡影;有的却在你身上心上刻下深深的痕迹。或许,这就是缘份。遇见,就是缘份的另一个读音。 那是黄昏,在娘甲绒大雪山的脚下。那里有片杉木林,夕阳浓酽的深红涂抹在上面,比四周阴暗下来的蓝色山壁更加的明亮。我就是那里遇上了熊。 准确地说,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老马,一个老地质队员。泽波扎西,这片山林的护林员。熊是泽波扎西先发现的,他对着山口飘下来的刺鼻的冷风,就嗅到了熊的气味。他说,我们遇上熊了。 老马有些不相信,已是春天了,懒惰的熊大多呆在窝里冬眠。如果没有危险侵入,熊是不会出现的。泽波扎西说,这个时候能出洞在山里盘旋的熊,是最厉害的,不能招惹它,惹恼了它会追你到天涯,也会找到你把命拼了。 我眼睛不好,在山林晃了一圈也没见到熊的影子。 我们坐在一个避风的草丛中,熊的鼻子很灵,顺风是很危险的。这个时候的熊嗅到人的气味都会被激怒,说不定会不顾一切向人攻击。我们尽量把身子伏在草地上,那样子像打伏战。老马把望远镜递给我,说朝左面看,在树叉上吊着玩呢。我在望远镜里清晰地看见它了。一头很雄壮的大狗熊,皮毛苍老得枯黄。身子很肥很大,后腿挂在树枝上,笨重的身子晃来晃去。硕大的脑袋朝后使劲仰着像在瞧什么。它巨大的手掌朝树身狠狠一拍,沉重的身子便从高高的树枝滚下来,砸在地上。它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枯叶杂草,又蠕动笨重的身子朝树枝上抓去。我看着它又重复那个动作,吊在树枝上摇晃,然后狠拍一下树身,重重地摔了下来。我笑出了声,泽波扎西却狠狠拍了我的腿一下,说别出声。 泽波扎西说,熊是聪明极了的动物,这时候它爬树摔跤就想把身上的肥肉摔掉,好为发情期生育后代做准备。他又说,此时的熊就是山神的化身,它疯狂易怒,连凶猛的雪豹都怕它呢,一般都不招惹,看着它的影子就远远躲开。 他说得我们更谨慎小心了,伏在草丛动也不敢动。泽波扎西说,一般熊都不吃死尸,也不敢再伤害失去生命的东西。但此时的熊却不管死活,瞧着了就疯狂追来,不把你撕碎绝不罢休。他说得我恐惧极了,对着熊的望远镜蒙上了一层灰气,那是我恐惧时喘着粗气哈出的。我不敢看了,把望远镜交给了老马。 老马或许觉得他有枪,胆子比我们大一点,他坐起来,望远镜就成了他伸长的眼睛,看着他的圆脸就笑得更圆了。他说那熊在树上掏洞呢,掏出来还朝嘴巴里塞。啥好吃的吃得那样的香。泽波扎西说,可能在吃松香。它不仅吃,还要把松香朝身上抹。老马说,他看见了,熊的身子在树上磨擦,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擦满身。哇,又摔下来了,还在地上打滚,一个两个,霍霍,连滚三个。泽波扎西说,你小声点,发现了我们都跑不脱。 天黑下来了,我感觉到黑夜是从山的缝隙中悄悄爬出来的,一点一点侵占着山野。泽波扎西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袖,他怕我耐不住寂寞抬起身子,那会惹来麻烦的。他说,我们再等一会儿,只一会儿,熊会自已回去的。熊也会睡眠呀! 我们等着,看着那团黑影。望远镜已经无法看清它了,但我们知道它还在那里。泽波扎西眼睛比我们要尖些,他说熊坐在树根下了,在那儿舔手掌。我抬起头时,看见了那团黑影竟然站了起来,像人一样地立着,手掌高高举起,朝我们的方向挥舞着,又爆发出狂怒的吼叫。老马说,是发现我们了吧?它要敢过来,我只有与它拼命了。泽波扎西压住他的枪管,说别乱来,这头熊你的枪不抵事。打不准致命处我们都跑不脱。它要过来,我们就分散斜着朝下跑,逆着风跑,或许会跑脱。只能那样逃命了,别想与这样的熊拼,它会追你到天边的。 老马没有动了,但也不甘心,说我们就这样等死吗? 泽波扎西只是笑,没回答。我却感觉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刮过来的寒风里有股闷人的血腥味。 熊暴怒着狂吼一声,朝一棵粗大的树身撞去,树哗啦啦一阵摇晃,许多松球与松针掉了下来。它甩了甩头,又狠狠撞去。我看见有几个黑呼呼的东西掉了下来,在地上打滚。熊扑过去把那些黑影子压在地上,又挥掌拍死。咬在嘴里才得意地仰起身子,对着我们的方向挥了挥巨大的手掌,像是在炫耀。我在望远镜里看见它慢慢地回头,屁股对着我们。滚圆的屁股摇晃了几下,进了树林。过了许久,树林子里只有呜呜的风声,听不见其它声音了,我们才心惊胆颤地站起来。我问泽波扎西,熊刚才拍死的是什么?泽波扎西说是歇在树枝上的山猫吧,不知怎么惹怒了这个山神的化身,成了它的食粮。 回去后好几天,我一想这头可笑的熊就一阵寒心。老马好像没事似的摆弄他的那支双筒猎枪,对一群围着他讲传奇的小女生说,他就是用这支枪打伤了一头牛那么大的狗熊。熊带着他射进胸前致命白毛里的弹丸滚下了万丈悬崖。熊肯定毙命了,只是下面是滚滚的雅砻江,没敢下江去捞。 我看着他,一脸的嘲笑,说你下江去捞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