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月底,隔三差五地就有学生来请假,都是说家里缺人手,要陪家里的大人赶牛群到夏季牧场去,都是请四五天假,可是请了后,就再也没回的了;眼看学生是越来越少了,才觉不对,想和向秋老师商量一下。一问向秋老师才知,“学生到了牧场就准备挖虫草了,家长为了让子女挖虫草就不会再送学生到学校了,直到虫草季节结束。再过几天,学生要给老师放假了。”向秋老师笑着说。我不禁也笑了:“学生给老师放假,这可是头一回听说哦。”可不管怎样努力,五月初就没了学生。没办法,只好给区教办写一封信:
尊敬的教办:你好!
截止5月3日,学校已没了一名学生,我和向秋老师依然守在学校,但通过村长和家长,从他们那里得到的信息,虫草季节结束之前,学生已没有可能到校上课,再过两天村子里剩下的就是不能上山的老人和小孩了,家访也只能是个形式。
因此坚守还是放假请教办定夺,请尽快予以答复。
顺祝教办工作顺利!
小坝村主任教师
5月4日
给向秋老师读了一遍,自已觉得也行,已将学校目前的状况说清楚了,连同下一页一起撕下。因为没信封,就将信对折整齐成四边形,然后到路边去等,看是否有人到县城去;不一会儿就等到几个到县城去的村民,找了个熟点的捎去。
唉!没了学生好像也不知干什么了,得,还是回去看我的书去。可经过安珠家的园子时,看到安珠在园子里拾掇鞍子。
“安珠”,下意识地打了声招呼,“你要去挖虫草了吗?”
他抬起头来,“哦,是老师呀!是啊!准备明天上山。”
“路远吗?”
他笑了笑:“半天时间就到了,老师愿意到牧场上去吗?”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有点激动。
安珠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我哪能和老师开玩笑呢?”
到牧场上走走、住一晚黑帐篷本来就是我的一个梦想,如果能挖到几根虫草更会让我欣喜不已。
“我晚上给你回话行吗?”我已经非常渴望这次的出行了,“我要到晚上才能做决定走与不走”。
“行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那好,我晚上来找你”。“好的”。
到了傍晚,老乡带来了回信:学校放假十五天,请村长做工作,务必在五月二十日前让学生返校上课。
我那高兴劲是没法用言语表达的,恨不得马上跑到安珠家。不过还是工作第一,我给向秋老师通报了一下情况,并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她也认为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她要回家,而我要上牧场。请她给我家里带了个口信,说我到牧场上挖虫草去了,叫家人别担心。还请她返校时别忘了帮我带点蔬菜粮食上来。
到了安珠家,他叫我带点面粉就行了。睡呢?他说不拿被子也行,只要我愿意的话,就和他们打挤,那还说什么呢,我爽快地答应了。临走时,他说明天八点钟准时出发,顺利的话下午四点就到牧场上了。回到学校我就把剩下的十多斤面粉装到牛仔包里,还有两听午餐罐头和一些海椒、萝卜、土豆我都一股脑装了进去,知道牧场五月间还会下雪就把毛衣也装起了。想最多一个星期就下来了,也就没装换洗的衣裤,不曾想我差点没裤子穿。
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安珠跑来叫我去他家喝茶。我拿起背包到了安珠家。安珠的妻子志玛给我倒上酥油茶,端来馒头,她也和我们一起走,只留下阿米婆婆和他们三岁的儿子。
和我们一起上路的还有安珠弟弟两口子,安珠的邻居次称一家三口,三家的牛加在一起有一百多头,混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到时他们怎么分出自己的牛群。
随着小河旁的小路,我们赶着牛群慢慢前进。山谷渐渐开阔,树木慢慢稀了,草地就在我视野里铺开,最后望不到头了,我的目的地也就到了。
男的开始搭帐篷,女的收拾东西。之后,男的就去看牛,女的留一个在帐篷里烧火煮饭,另两个去背一种可以铺到地上当垫子的一种灌木枝叶,听说还可以阻隔草地上的湿气。听她俩说可能会挖到虫草,我就跟她俩去了,路上她俩说挖虫草其实不难,只要看到它怎么长的,长什么样就行。按她们比划的,长在草丛里的虫草,茶褐色如米粒高,离它一指宽用虫草镐一按一撬就出来了。
吃完饭,天已黑尽。我们准备睡了,女的三个睡一侧,四个男的睡一侧。可能是累了,我头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醒来时,她们三个已把茶都打好了,看到我醒了,就过来给我倒茶。安珠已经喝完一碗,我躺在铺里喝了两碗便起床。到河边洗脸,水冰凉,不禁让我打了个寒噤。回去吃早饭,他们叫我自个去挖虫草,说第一次挖虫草就得这样,心想不是,但还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到昨天掰灌木枝的地方,我钻进灌木丛中趴在地上,按教给我的方法,略偏着头慢慢地向前扫视,搜寻那心目中茶褐色如米粒高的虫草头;把一米见方的地看完就朝前爬去。地上是一层厚厚的黑色腐殖质,软软的,不是很潮,用手撑在地上爬了好长一段路,也没发现想像中的虫草头;索性坐下来休息一会,想了想是不是自己错过了,还是这地的虫草没长出来。心有不甘,又朝前爬去,不多时,还真看到一个如茶褐色如米粒高的东西。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虫草?我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指掐了一下,头给掐掉了,掐口上白白的,心里一阵狂喜;我知道找到虫草了,拔出藏刀,离虫草一指宽的地方插下刀,往上一撬,地裂开了,虫草露了出来;它被一层泥裹着,严格点说不是泥应该是腐殖质,不过虫的形状还是看得出来。仔细端详一阵才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装在上衣口袋里。找虫草的信心大增,可忙活一上午就找到这么一根。
中午,达哇的家长也知道我来了,就来找我,叫我到他们家去喝酸奶、吃糌粑,还让达哇陪我挖虫草。他带我去的地方,挖虫草的人特别多,我们俩就边找边聊,“老师你知道吗?这里的有些大人知道虫草窝。”达哇抬起头来看着我。“什么是虫草窝呀?”我一手支在草地上,侧身坐下来。他跪立着:“就是一个地方能挖到几十根或上百根虫草,我们就叫它虫草窝。”“哦,那哪个知道呀?”我有点感兴趣了。他朝四周望了望,悄悄地给我说:“只要是一起出来,心不在焉,随时想掉队或想离队的,八成是知道虫草窝的人。”真没想到小孩观察得我么细致入微,“老师你看,那个土登,就是穿红衣服的那个,肯定知道。”随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去,只见他正在脱离大部队,一转眼就闪到沟里去,达哇示意我是否跟去,我也想去看看是不是真有这回事,点了点头,就跟达哇往沟里跟去。
虽然尽量想不让土登发现,可草原上怎么躲人呀,就连高高低低的坡上也只是草。不久,我看到土登趴在草坡上不走了,我俩只好朝前走,从他旁边经过时,他给达哇说,你不要跟起来,要不然我揍你哦。没给我说,实际上就是给我说了。说完他就站起往坡上走;我俩只好往坡下走,到了坡底,我俩开始找虫草,没爬几步,我就找到一根。他帮我用虫草镐挖出来,说刀在草地起不到多大作用,还有可能弄断刀子;他还告诉我,大凡你找到一根,旁边必有虫草的伴,那你就得眼观六路,悄悄地用虫草镐锄到第一根后,再去搜索第二根,第三根,找到下一个目标后,才能将第一根虫草挖出,如法炮制,不然人多时,你挖到一根,旁的虫草便会被别人挖去。说着他就在旁边就找到一根。那条沟不错,我下午便挖到七根,达哇挖到十五根,还是小家伙厉害,一天就挖到三十多根,我只有八根,不过我已心满意足,原本就没报如此大的希望。
第二天挖到六根。第三天挖到十九根。不过裤子磨烂了;幸亏有志玛,她把裤兜撕下来,给我缝补上,虽然有碍观瞻,却顾不得了,当人不能讲究时,苦日子却是受得的。第四天下雪了,只好躲在帐篷里烤火;中午天睛了,却没挖虫草,去过了一下骑马的瘾,欣赏那雪山、草地的美景。我的轻松引来不少挖虫草人的羡慕的眼光。是啊!当了老师不用靠虫草来换一年的花销。第五天挖到九根。鼻子花了,开始翻皮,再不走,可能一脸都要换皮了。晚上坐在帐篷里数,有四十二根,拿回家作药用够了,也就下了回县城的决心。心想明天没人陪我,我也要走,他们几个劝我多待几天,我去意已决,他们也不再劝了。
第二天,我走得很快,下午便到了家。几十根虫草让家人着实高兴了一阵。十天转眼就过了,回到学校一个学生也没来,我去找村长,村长也还在牧场上。只有等了。有时到村里瞎逛,看有没人上牧场,帮带个口信。就这样学生最终还是陆陆续续到校了,到六月初才回到正常的教学秩序。那一月补课补得是昏天黑地;那一月有两个星期是没回家的,东西都是进县城的村民给带上来的。教学任务完成了,心里却还是没觉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