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九龙往事 南泽仁 专栏 父亲于我记忆之中是严肃的,让我常怀敬而远之之感。可谈及文化、艺术,我们没了界限。父亲说写作就是耕种,要不断的给土地以养分,土地丰沃了你播下的种子才会茁壮成长。如果你的土地是贫瘠的,那收获定然是清瘦的。 师范毕业,父亲被分配到斜卡乡任教。父亲病中,一位叫钟兰芳的婆婆来探望,感慨地跟我讲起那时父亲长相俊朗,身材高伟,着藏袍,背把二胡便来到斜卡乡报道。斜卡乡的姑娘们都称赞:啊啧啧,啊啧啧,扎恰恰哦(好气质)!父亲工作后便在闲暇尝试文学创作,最先尝试写短篇幅的新闻,第一则新闻写斜卡乡试种改良品种的红洋芋,俗称“耗子洋芋”产量高。这则新闻稿直接投递到《人民日报》。数日后,刊用这则新闻的人民日报社给父亲寄来了报纸。父亲乐了,这个高起点对日后的创作有了很大触动和激励。 父亲凭借工作之余翻山越岭收集民俗民间文化,山歌民歌等集结成册,节省每月薪水出版了《九龙民间歌谣》、《九龙山水情》等作品。之后父亲调县文化馆工作。文化馆专门从事群众文化,与自己热爱的文字殊途同归。这期间,父亲引领一批文学爱好者创办了九龙县伍须海文学杂志社。遗憾的是由于父亲的再次调离而停刊。父亲的同事们热衷于讲那些年月与父亲一道工作时的情景,他们上山下乡,深入民间收集民族民间文化和山歌。一路笑语,一路汗水。那份执着与热情在阡陌纵横间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足迹。我也曾从事过文化馆工作,父亲生病前夕我曾请教:九龙的山水间是否还余裕故事、传唱,我也想去接触去体尝。父亲说:民间的东西是取之不竭的,只要你有心去寻找。讲到兴致时,父亲讲起斜卡乡和塔卡乡保留的一种非常特殊的用鲁汝语演唱的山歌,并随性哼唱了几句,韵调悠扬,像是几个人聚拢在一起讲述平常人家的私房话,声音抑扬顿挫,时高时低,着实好听。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温暖,更多的是感动。 父亲在我记忆中是严肃的,让我常怀敬而远之之感。可谈及文化、艺术,我们没了界限。父亲说写作就是耕种,要不断的给土地以养分,土地丰沃了播下的种子才会茁壮成长。如果你的土地是贫瘠的,那收获定然是清瘦的。 关于民间文化,父亲总会在老人们口中获得。走到乡间田野,请老人们讲讲故事,摆摆龙门阵,老人们总是以记性不好为由客套,推托。父亲从背包里摸出两瓶白酒,请老人们围坐,他们你一口酒我一言语地从眼前讲到邈远的年代。《九龙地名故事》、《华坵寺》、《魂归佛国》、《拥抱我的高原》等作品就是在父亲的一次次跋涉和一夜夜笔耕中问世的。写到深夜,写到疲惫时,父亲取下壁上的二胡,手指流泻悠扬凄婉,如泣如诉。心绪随曲灵动,天地冥合,哀而不伤,意境旷达,幽雅宁静……父亲说记得当时的县委书记单真罗布夜晚经过父亲窗下,看着灯光着实感慨,到处一片漆黑,唯有这盏灯亮着,真好,亮到人心里去了。 父亲从未虚掷时光。他身上有一种光芒,让我想要靠近,那是从书本文字中积淀下来的闪光的品质。冷然的清醒,超逸的豁达,不变的安闲和永恒的智慧! 心绪延展到这里,窗外的雨还在滴落。有节奏的滴答让我想到了跳动的脉搏。是的,生命仍旧存在。父亲躺在ICU的病房里已经太久了,是累了吧,就当是人生的小憩,我等您走出来,握紧您的手。 父亲除了读书写文字,还离不了朋友。走到哪里都有朋友记挂,也记挂着朋友的冷暖。上至文豪将相下至补鞋匠人,父亲的为人,吸引着朋友们不离不弃。这场病父亲全然不顾外面的人们在怎样的纠结心疼,有多少泪淌在不为人知的暗地。他们一直轮番地守候在重症室门外,一天天地期待,期待父亲能笑着出来。父亲常跟我说,朋友不用太多,要交就要交过得硬的。怎么硬?我算是见识了。ICU门外来探望父亲的朋友们,我虚度的年华此次深刻地了解并鉴证了你们的友谊,我从心底向你们真挚的情谊鞠躬了。父亲说,有位外国作家说过:朋友是老狗终生享受。我想说父亲也是你们的老狗,等父亲病好转了供你们享受,那快乐无边、诙谐和蔼的言语,那质朴厚道的处世为人,那悠扬的二胡,精美的文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