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 强

九龙有一首好听的藏歌叫做《九龙秋色美》，上次从康定新都桥饱览了秋色回来，就一直想上伍须海拍拍秋景，琐事连连竟拖到周末才成行。

上午九点钟从县城出发，天空灰蒙蒙的，汽车沿伍须河边飞驰，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一下车就感觉到寒气袭人，太阳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虽然出发前已预感不会乐观，但这么阴冷的天气还是让人有些始料未及，后悔来得晚了，要是在十月初就好了，迟来一个月要错失多美的秋色啊！

伍须海景区海拔三千七百多米，以草原、海子和原始森林闻名。最漂亮的季节是夏季，芳草碧连天，野花竞争艳，海映艳阳蓝天、飘飘白云，森林苍翠葱茏、光影斑驳陆离、飞鸟跳跃啁啾。秋季的红叶、冬季和早春的雪景也很漂亮，但现在红叶已落尽，看雪景又早了些，只有四周寸草不生的山巅才有积雪，圣洁的雪峰近处清晰，远处朦胧，总算是对这个即将逝去的秋而又尚未到来的冬有了些明媚的补偿。雪线以下和海子周围全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主要有冷杉、云杉、红桦、白桦、落叶松、杜鹃等树种，金黄的柏杨或一簇簇、一片片点缀其间，似乎在宣告秋尚未匆匆离去。

站在森林中，已感觉不到一丝风，所有的树都静穆着，有的高大挺拔直插苍穹，有的曲屈延伸，婀娜多姿，绿烟似的松箩，高垂低挂，多姿多彩。横在地上的枯木有些陈年光景了，长满了很厚的青苔，一些虬枝峥嵘的枯枝皮已掉光，泛着狰狞而幽远的灰白色，犹如陈列的动物白骨，神秘而又充满图腾的意味。在林中站得久了，仿佛自己已不存在，变成了一棵树或是一块树下的石头。

海子一如既往的深邃，在静谧的岱青色森林和薄雾缭绕的明亮雪峰映照下，沉静得如洗尽铅华、娴熟稳重的大家闺秀。现在海水已经很冷了，去年8月陪南充一个朋友来，他还到海里畅游了一番，起来后就直呼水温太低。听说今年我们援藏工作队的高龄朋友也去游过了，好羡慕他们有一身过硬的游泳本领能够惬意地扑进高原圣湖的怀抱，畅游在明媚的湖光山色里。

海子边的白塔经幡猎猎，几个牧民在那里指指点点，不知道又在规划些什么。他们是海的儿女，大山的子孙，草原的雄鹰，高原的一切都属于他们，任其挥洒自如，而我们侨居援藏两年的短暂光阴，连同那些到此一游的旅人都只能算是匆匆过客，如果我们真心付出了，今后故地重游便还有真正的朋友欢迎我们回家。

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草原上，有些冷清，一会儿天空飘起颗粒状的雪花，无声地洒落在毡帽和衣服上，心情也因了突然而至的小雪愉悦起来，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和纯净，世间百态、城市纷扰俱已忘怀。地上的草干枯了，夏日繁盛的野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眼望出去土黄色的一片，已渐渐裸露出黑色的泥土。草地上到处是成堆成堆的动物粪便，有的还很新鲜，一不小心就会踩上一脚，在天然草场看到这些没有任何恶俗和不堪，正常的新陈代谢而已，感觉这就是大自然，包容万象。

远处山脚下的草场上数头黑牦牛、几匹马在自由地吃草，等到冬天来了积雪覆盖的时候，它们就只有呆在圈舍里嚼食干草度日了。从春到秋，他们把草料吃进肚里，又用大堆大堆的粪便肥沃回馈着这片并不辽阔的草原，滋养恢复着牧区的生态环境。作为高山草场，这里放牧的牲畜并不多，退牧还草禁令尚未波及到这里。“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只是不知膘肥体壮的它们又有多少能活在明年绿草如茵的春天里，也许明天它们中的一头、两头甚至更多就会鲜血淋淋地挂在市场的肉架上。草木一秋，牲畜也终究逃不过被宰杀的命运。马或许要好得多，它们大多是用来骑乘和驭运东西。顺着伍须海子往上走，有景色迷人的杜鹃坪景区，每年五六月间，漫山遍野杜鹃盛开，美得令人心醉，进入景区徒步要三四个小时，唯一的交通工具就只有马帮了，因此作为牧民的生存之道之一，马儿们的生活虽然会变得辛劳些，比起牛羊肥而惧杀的命运来却是要好得多。

在马牛们吃草的远处三三两两散落着几座乱石砌成的简易平房，歪歪斜斜地趴在树丛里，湖蓝色的塑钢屋顶分外惹人注目，间或反射出一抹透过厚厚云层的微弱光线。我小心地慢慢走过去，一边打量着这些神秘的房舍，一边安静地拍照。房屋边六七个牧民在清理木材和石料，也许是还要盖房子吧。墙角边一匹干净的枣红马和一匹白马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吃饱喝足了才回来。猜想间回头就又看到一匹大青马不紧不慢地往房子边走来，直接就走进了只有四根柱子搭起的棚子里，棚子并不高，它一立进去，我就很担心棚子和它本身的安危，这么高大的马没有人相扶是难以骑上去的。动物里我最心仪的就是马了，它高大帅气，又很通人性。记得小时候看过许多与马有关的电影，如《白莲花》、《红牡丹》，每当看到它们与主人情意绵绵、腥腥相惜、舍身救主的画面时，总是心动不已，盼望着有朝一日也能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骏马。那时绘画特别喜欢画马，得到马的图画总是要描摹一番，而且往住画得很有些神采。在内地要看到马匹不易，在藏区算是一饱眼福了，遗憾的是却从来没有在草原上策马奔驰过。

欣赏完民居，照完相转身刚出来，就见三位藏族大妈走过来，还穿着黑红装饰的民族服装，主动热情地用汉语向笔者问好，上来耍啊？我高兴地应了声，哦呀（藏语，嗯、是的意思），又礼貌地说了句“扎西德勒”。她们很高兴，马上回了句扎西德勒。天气不好喔，她们边走向房屋边说。笔者问，听说昨天雪大呀？她们说，哦呀。藏区的朋友就是热情纯朴，来者是客，在野外碰见，总是会彬彬有礼地给我们打招呼。早上出门的时候，考虑到天气较冷，笔者特意戴了藏族的羊绒毡帽，也许她们已经把笔者当成了本地人。刚才笔者的彝族朋友阿扎师傅还称赞笔者戴上这顶帽子很好看，高兴地给笔者拍了几张照片。这就是文化的魅力，虽然只是戴上一顶毡帽，一句普通的藏语问候，它表现出来的却是我们对藏族文化的强烈认同。援藏一年多来，不仅是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我们更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的人，这里博大富丽的山山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