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

哑巴老师，其实您不聋也不哑，只是您小时候不爱讲话，才落得个“哑巴”的绰号。您是我的小学班主任，那时小学还是五年制，您教我四至五年级语文，一直到我小学毕业。

您一生饱经沧桑，幼年丧母，中年丧妻，无儿无女，日子自然过得很清苦。但您从没悲观沉沦过，上课总是目光柔和，言辞温润，只有从您那沟壑纵横的前额上，才能读出生活的坎坷和忧伤。

您平时沉默寡言，课余时间别的老师都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而您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办公桌前或看书、备课或批改作业。然而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课堂上的您不再默默无言，而是旁征博引，侃侃而谈，有时甚至妙语连珠。记得有一次上课，您发现有个同学老是打瞌睡，您就讲了一个小故事：“听说有一个企鹅在跟老师学垒巢时，总爱把头和脖子贴到地面上呆一会，老师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小企鹅回答：是对老师的礼貌。由此我受到启发，有个别同学上课不注意听讲，把头贴在课桌上，可能也是对我的礼貌吧。”故事忍俊不禁，睡觉的同学也羞愧自惭。

那时，我们在文学上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幼苗，您常常给我们读中外经典美文，如高尔基的《海燕》、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巴金的《海上日出》，您朗诵抑扬顿挫，声情并茂，那一篇篇优美的文章犹如一股股清泉滋润着我们干旱的心田，让我们爱上了写作。可我模仿太重，在作文中经常滥用景物描写，滥抒情，无病呻吟。针对这种情况，您将我叫到办公室，指点我作文中存在的这些问题，引用杜甫《绝句》中的诗句循循善诱我作文要写真事、抒真情，千万别 “两个黄鹂鸣翠柳”（意即没有明确的中心），围绕中心更忌“一行白鹭上青天”（意即离题万里）。听了您的教诲，我豁然开朗，眼界大开。

您是民办老师，工资不高，可就这点微薄的薪水，您还大部分用来接济班上穷苦的学生，自己生了病却舍不得去看医院治疗。您长期伏案工作，积劳成疾，终于昏倒在课堂上。经医生检查，您患了绝症。医生建议立即动手术，您拒绝了。校长说：“医疗费你不用担心，学校会帮你解决。看护你也不用担心，学校会请专人照顾你。”您摇摇头，对校长说：“我不是担心这些，得了这种病，治了也没用，最多多活个一年半载的，反而连累大家，你就让我好好地走吧。”您坚持出院，回到家里，您将您一生的积蓄九千元拿出来交给校长，说：“学校门前的进出大道是泥路，雨天泥泞不堪，我无子女，这些钱就赠给学校修建那条路吧。”校长哪里肯受，再三推辞，直到您生了气，校长才哽咽着接过钱，在场的人都泪如泉涌。然而，还没等这条路修好，您就走了，走得那么匆忙，但也走得非常安详。水泥大道建成后，学校在路旁为您立了一块碑，碑上刻着您的绰号：“哑巴老师”。您不爱讲话，您用沉默树立了您一生的丰碑。

哑巴老师，您活着我没能给您献上一束鲜花。在您去后，每年的教师节我都要来到您的碑前，采束野花，捧堆黄土，寄托我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