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昂嘉措

1

火化居巴喇嘛时

我正在裤兜里摩挲一枚石头

巴楚河畔拾来的一枚石头

我用拇指能察觉到她的纹理

温润的气息，那年我八岁或九岁

居巴喇嘛的法体架在木柴上

我挤在人群里

摩挲着裤兜里的那枚石头

有僧侣用大大的铜瓢把融化的酥油浇在法体上

酥油的爆裂声

和檀香木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

我摩挲着裤兜里石头的纹路

看见居巴喇嘛轻垂眼睑

莲花的手指结成施无畏印

后来有鹰，飞旋三周

往北而去

2

村东的玛尼石堆越来越高

阿婆们弓着身子，一圈一圈右旋

她们手里还转着经轮和念珠

她们把最湿润的岁月缓缓转动

夕阳滑落，远山镶上了金边

阿婆们坐在玛尼石堆下休息

她们缓缓唱响玛尼谣

玛尼谣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荡漾过金色的麦田

荡漾过闪亮的溪水

荡漾过一只鹰的胸脯

荡漾进少年郎的鬓角

为什么他感到一丝忧伤

3

村头有一棵核桃树

我和彭措、多吉、吴成鹏张开了手也围不住

树下是溪水

水里有鱼

我们喜欢手一捧，就看见几条鱼在手心里蹦

然后放回溪水里

老人们说

核桃树有几百年了

外国人来之前就有了

4

那时我喜欢大开着窗户睡觉

半夜里可以看见大大的月亮镶在天边

你知道那种心思吗？少年的秘密

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月亮

爷爷就睡在我的身旁

假装不知道我的小心思

任我在深夜里乱转着眼眸

而当树影划破窗的宁静时

我就滑入爷爷的胸膛

5

泛着金属光泽的岁月

我躺在藏房顶上胡思乱想

“暴雨来了，小子！”过路人喊了一嗓子

我忙不迭答应着，把晾晒的草垛往屋檐下抱

眼睛却望着浓墨的雨云从西方吞噬向整个天空

亮紫色的晚霞却固守着东方

风暴从远处席卷着树林，咔咔爆响

倏忽，大颗的雨点砸向大地

漆黑的天空唯有东方镶着明丽的光华

这奇异的天象让我兴奋

天空或许也很高兴，它看着

一个小孩在暴风雨中

手舞足蹈

6

有没有忆起一个青年

他叼着一根青绿的麦杆

用手指在麦秆上划一个缝，他一吹

清脆的哨音就跟着他的脚印

他叫阿白

我也跟着他

我说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我问他许多奇奇怪怪的事

他笑而不答

只给我吟唱格萨尔里

丹玛孤身战霍尔的故事

7

多吉在少年时

和我一样瘦弱

他的父亲早早去世了

那时他常常被两个恶兄弟围堵，打他

有天他受不了，恨恨地捶了那两兄弟

后来他是达娃岗打架最凶的少年

昨天我接到他的电话

我想说我想他们了

但没有说出口

8

我有两个兄弟叫扎西彭措

他们都很帅，年轻时

一个喜欢收藏刀

各种匕首各种刀

一个爱画画，唐卡和漫画

他们都当领导了

他们喜欢找我喝酒

他们都爱絮絮叨叨

我想估计我也是

作为帅哥，他们不找女人

天天扭到我

这让我情何以堪

他们一直知道我的包里

只有三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