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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11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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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家地
2019-01-11

◎韩玲

年初生日宴的香气似乎还未散尽,年底家婆就去了。现在想起我的家婆,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一股迷人的气质,一个世纪的岁月里,苦难与她如影相随,但她几乎很少提,对哪一个阶段的生活都保持接受和知足的状态。家婆常说的一句话是,别把自己的生活说得太坏,又没有人拿好的生活跟你调换。家婆爱美,四季常用时令水果擦脸,冬天的时候则做了一种叫猪胰子的东西护肤。所谓猪胰子就是年猪宰杀过后,从猪身取下来一种叫胰的器官,不能吃,通常都给扔了。家婆却小心的把胰给收起来,等忙过了把胰和了酒揉搓,挤出的汁液放在瓶子拧紧,可以用一个冬天。后来,家里条件相对好了一些,我们姐弟几个轮着给她买首饰、新衣服和护肤品,家婆最爱要的还是,香香,给我买点香香。家婆把所有的护肤品都称作香香。

家婆身上有一股非常迷人的气质,那就是她任何事情从不迷恋,不深究。二家婆所有的嗜好她都会,但她没有一样是有瘾的,酒没少喝但从来没有醉过,烟没少抽,但她从来没有瘾。像她的衣服,从来没有凌乱不堪过,永远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家婆想我们的时候就拄着竹杖立在老家门口,朝着我们的方向喊我们的名字,于是在街上就有邻居告诉我们。我想家婆的时候,我又变回了那只忧伤而柔软的白鸽,我不断的思念,直至思念无枝可栖。

我不断的去想那些死了的人,比如家婆、二家婆,对了还有青家婆婆。青家婆婆无疑是康家地最丑的老人,她的下巴向上扯着,硬生生的与眼睛挤在一起,眼睛与右嘴角之间只有二指宽的褶皱。她说话含混不清,时不时有口水顺着嘴巴流到衣服上,而她自己则毫无感觉,她胸前的衣服常常是硬邦邦的结板了。

“金玉,你回来呐”这几个字从青家婆婆嘴里吐出来要费好大的劲,抱在怀里的儿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康家地有一种传说在私下流传,传的久了就变得像真的一样了。她们说,在闹饥荒的年代,青家婆婆是吃过死人肉的,她们说得很恐怖,说那些人还没有最后断气时,等吃人肉的人就已经排成了队。再看青家婆婆,她那丑陋的模样就多出了一份狰狞。康家地的小孩都害怕接近她,还记得那时候,邻居有个红白喜事都会一起吃桌席,每每吃饭,青家婆婆都会事先为青家爷爷占个位,青家婆婆会不停的给青家爷爷夹菜,生怕青家爷爷吃不到,一边夹一边说,多吃点多吃点,一幅好像永远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我就信了那些传说,饭也就吃得潦草了,她夹过菜的地方我们都不再伸筷子,一桌席吃到一半我们就跑得一点踪影都没有了。

母亲说青家婆婆是凤的母亲。母亲还说她以前很好看,是那回救女儿被电击致残成这样了,只是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她好看的样子。

青家婆婆会养花,在食不裹腹的年代,每家人只有一小块自留地,青家婆婆家的自留地在她的屋后,是一块与房子同样狭窄的土地,地的中间种了茄子、海椒、黄瓜之类的蔬菜。边角上则种满了芍药、棋盘、玫瑰花,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弄来的花籽,那些花长满了这块狭窄的土地,有些并不按主人的想法开在边角上,冷不丁的往地中间一冒便在菜地间开得艳丽无比,主人也不去拔它,而是任由它开放。每到夏季,康家地七八个小伙伴总会跑到青家屋后偷花,然后,和柳枝混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招摇过市。于是,几乎在整个夏天都能听到青家婆婆站在屋顶上骂人的声音,声音含混不清,大抵就是偷了她的花还踩坏了她的菜,没有好报之类的话。她站在房背上骂,我们就学着她口齿不清的骂,等她找根荆条下来撵我们时,我们又一哄而散了。

母亲说,凤特别喜欢各种花花,那些花儿,会不会有一朵是凤的样子?

回忆是把割在皮肤上的钝刀,看不见血流的样子,但依旧会疼。我们注定都是那群飞不起来的鸟,也活该终身被鸟笼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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