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

帕迦切了一块死羊肉，戳在刀尖放在火苗上烤。哧哧哧，一股带着肉香味的烟雾飘进浓黑的夜空。

狗兴奋地舔舔嘴唇，把冻僵的爪子伸进了火灰，又烫得跳起来。

帕迦挑起肉，吹吹上面的黑灰，说：

“你这条馋嘴的狗呀，怎么就跟几十年没尝过肉味一样。”

狗在他脚下快乐地蹦跳着，想叼走刀尖上的肉。帕迦退让了几步，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嘭地滑倒在雪地里。狗趁势跳过来，叼起肉躲到了一旁。

帕迦坐在雪地大口喘着粗气，他望着狗撕扯羊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好，你嘴硬，你吃吧。你也饿了好几天了。你这畜牲也该有些良心吧，别吃完了，给我留一些吧，我肚子饿得能装下一头整羊了。唉唉，我可不能再去割那头死羊肉了，我得用它去做更大的事呢！”

他突然感到渴得很，想喝点酒来润润。他摸遍身上，也没找到酒壶。他猛然想起，酒壶送人了呀！他离开部落时，就送给了索南卡了。他想着此事就气歪了嘴巴，舔舔干燥如泥块的嘴唇，大声咒骂：

“索南卡，你以为帮我传几句话就可以骗走我帕迦的酒壶？哈哈，我回到部落一定会割下你馋嘴的舌头，我帕迦说到做到。哈哈。”

狗又悄悄地过来，蹲在火旁满足地舔舔嘴边的油腻。

帕迦望着狗，眼泪都快滚出来了。他一把抓住狗尾巴，拖过来拍拍它的嘴巴。

“馋嘴狗，我的那一点肉呢？你给我吃光了？难道想让我去吃地上的雪吗？”

狗呜呜号着，爪子在雪地刨着抓着，抓了条深深的沟痕。

帕迦提起狗的尾巴，扔到了坡下，又哈着冻僵的手回到了火堆旁。

“你这条心里没主人的狗，我还养你做啥呀！你远远的滚吧！”

可是，不一会儿，狗又悄悄来到了他的脚底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靴子，嗓眼里发出哼儿哼儿的声音。

帕迦却气红了眼睛，狠狠一脚把狗踢得远远的。他朝它舞着拳头，吼得声音有些嘶哑：

“如果你还想认我是你的主人，还想跟着我帕迦去闯荡世界，就为我找一点点吃的来吧。不然，我就烤吃了你的肉。我帕迦说到做到，哈哈哈……”

狗久久立在雪地。它好像听懂了主人的话，尾巴甩了甩，又夹在后腿下，低头转过身子，非常伤心的呜咽着，朝雪谷前那片开阔的雪原跑去，渐渐融进暗黑的浓雾里。

帕迦知道，那里有一潭嵌在青色岩石间的死湖，就是夏天也看不见一棵活着的绿草绿树。那湖叫责日措，是恶魔出没的地方，连山神都躲着呢！去那里的人畜很少活着回来，帕迦又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懊悔起来。

夜色像铁锅里熬煮的大茶，越来越浓酽了。

空中悬着厚重的黑雾，老也掉不下来。雪地衬得亮晃晃的，像是白昼。在阔无边际的雪夜，帕迦觉得自己的那堆篝火显得微不足道，如同一踩即灭的火星子。

帕迦在崖脚的灌木丛中刨了一下午，才刨到这么些柴禾，眼看也要让馋嘴的火苗子吞食尽了，遗下一地的炭灰。帕迦紧紧拥着让风吹得歪歪倒倒的火苗子，胸脯烤烫了，背脊却冻得像驮着一座冰山。

帕迦半睁着困倦极了的眼睛，望着奄奄一息的火苗子，泪水不禁淌落下来。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时，他看见有一片亮光从火苗心里升了起来，渐渐的有个人影浮了出来，越来越清晰。他看清了，是他的死去的老婆，身子轻盈得像灰粉。

“卓嘎啦，你来了。”他说。

“呜，老瘸子，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老婆笑声很脆，像是火苗窜跳时发出的声音。

“老婆啦，我身子痛得很很，背脊骨都快粉碎了。你来给我揉揉吧。”

“你躺好。别趴在火上，你想烤干肉呀！躺好，别动，小心我把你骨头揉断。”

他顺从地躺下。老婆拉开他的皮袍子，柔软的手指头轻轻在他身上揉着搓着，轻轻哈口气，很冷的气，一首歌就从她嘴里流淌出来。他感动得闭上了眼睛，泪水就挤了出来，就像他的老婆从来没有死去一样。

呜——我去河里洗月亮，

月亮用针刺我的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