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
只有石缝隙里沁出的水,滴滴嗒嗒掉到地上……
我想问,我就这样走出门,走下高高的雪山,走到我的部队里去?还是他们用那些会飞的桶送我回去?
老阿洼打开雕着花草藤条的木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蓝色的圆球。我想说,是魔法水晶球吧,老阿洼很奇怪地看我一眼,说:“这是我们香巴拉人酿的酒,用只有香巴拉才生长的鲜花瓣酿造上百年,才酿成的。你来我们这里也不容易,也是缘分。你该尝尝啥叫香巴拉味道。”
原来是个圆形的瓶子,他揭开瓶盖,一股清香味在石屋内弥漫着。我深吸一口气,整个身子都变得轻盈起来。
他倒了一小杯,递给我,眼内精亮精亮的,脸颊上也像镀上了层金色的光晕。
我喝了一口,像冰冻的蜜水,甜透了心脾。我笑了,说好喝,就一气喝干了。
我脑袋内嗡嗡响着,四周的一切都像车轮转动起来。老阿洼说,这酒醉人,却不醉心。你睡在梦里,心却醒在世上。走吧,你比飞鸟飞得更高,比骏马跑得更快……
我觉得我正朝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洞沉去。
突然,有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把一块火一样烫的东西塞进我的手心里。我听见达瓦在我耳旁说,带上它,别弄丢了。
咕嘟嘟,我像被扔进了一个正冒着汽泡的温泉里,温暖的水浪掀起来,淹没了我的头顶……
这里的气味真难闻。
土腥味、血腥味、烂肉味和说不出来是啥的臭味,堵得我喘不气来。这是哪儿呀,我四周一团漆黑,摸摸地上,全是湿漉漉的泥巴。痒痒的有什么东西爬上了手臂和脖子,我手拍打着,粘了一手的冰冷。我把手指放在鼻尖嗅嗅,那叫不啥的味就是这些东西发出来的。
有了光亮时,我才看清了,爬到我身上的是蛆虫,白白嫩嫩蠕动的蛆虫。
一股恶心的东西上涌,我呕出了一口酸水。
那光亮从远处走近,我看清了,是一队打着火把,扛着铁箱子的兵。他们像没看见我,吭哧吭哧就从我身旁跑了过去。最后那个扛了两个箱子,在我的脚踝上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扶稳箱子,朝我破口大骂,火光在他粗糙的脸上跳荡。
我惊喜地大叫起来:“崔老大。 呜哟哟,是你吗,崔老大!”
他看着我,眼睛也很惊异地张得很大,眼心里布满了红丝。他把火把靠近我的脸,眉毛皱了皱,说:“你?该不会是肖恩吧?”
我抹了下脸上的灰尘,说:“是我呀,肖恩。你的三兄弟肖恩呀!”
他火光下,我看见他的浊泪和着泥土在脸颊上滚着,一把搂我进怀,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他说,你不是死了呀。在印度就听说你死了,飞机失事,我们还开了你的追悼会呢!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看看这个潮湿的泥洞,我也说不清。他拍拍我的脑袋,说:“你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啥也记不清了。肯定是的,那叫失忆。是让炸弹炸昏了头脑吧。”
我苦笑了一下,啥也说不出来。
他脸色变了,说:“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了。快,扛着这个箱子跟着走吧。”
我扛那个铁箱子,不太重,有五十斤吧。里面装着啥呢?我想问,看他急呼呼的,又不敢问。
吭哧,吭哧——
又一队人扛着铁箱子进来了。我们跟着火把朝洞的深处跑去,到头了,又爬上一个朝上的通道,看见两间屋子一般大的洞。铁箱子就码放在这两间屋子里。
有个美国军官朝我们比划着手指,OKOK!地叫着。
我们放下箱子,就跟着人朝外跑去。出了洞,我吐了口闷人的浊气,心内才感觉到舒服些了。
崔老大掏出怀表看了看,拉着我朝对面丛林里跑去。那里是我们的营地,我看见了我们的军旗,心里一激动,眼泪又出来了。崔老大拉着我坐在战壕沟里,又仔细看看我,笑着拍了下我的头,说:“你小子命大,没死,还长了不少的肉呢!”
他问我,怎么来到这里,在哪个队伍里混?我摇摇头,啥也答不出。
他失望了,摇摇头说:“你真的失忆了,脑袋让炸弹炸坏了。唉,你真不该呆在这里,该去后方医院里治治。”
他眼睛又亮了,擂了我一拳,说:“你小子还是有良心,脑袋受损这么重了,还没忘了你的兄弟你的大哥。”
我说:“我死了也忘不了同甘共苦的患难兄弟们的。”
崔老大眼睛红了,指指前方的那座大山说:“这些畜牲,这些日本人,杀了我些好兄弟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