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权
步入大自然的怀抱,深入广阔繁茂的森林,跋涉、探寻与记录,是我不愿舍弃的爱好与乐趣之一。
不管答案是否确切,我始终坚持认为:是世世代代繁衍进化的永不言放弃的看似卑微的植物们,精心地培育了现在的地球环境,耐心地哺育了其他种类的生命,也包括我们高傲的人类在内。植物同属于生命范畴,而对现今居住在地球环境上的其他所有生命来说,植物同阳光、雨露、空气、土壤一样重要。
植物、阳光、雨露、空气、土壤,是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五大基本的自然要素,缺一不可。
何况,徒步大野,寻踪探秘,那些植物,形态万千,生生不息,一年四季里,春去秋来,星移斗转,日升月落,云飞雾散,花香鸟语,枯荣有序,循环往复,而变化万端,总会给我带来无止境的惊喜,让人追寻到大自然深藏着无边无际的秘密。
春分前后,在细雨抑或暖阳全方位所布置大美景的诱惑下,我每周拈定时间,有规律地步入山野,不怕道路崎岖、艰险、遥远,有时打破惯常,不惧起早摸黑,坚持不懈地探究大野里那些默默生长的植物们,是怎样地一代代前赴后继、舍生忘死地培育与保护地球环境的,渴望探寻大自然那无穷变化的物候现象,其蕴含的深厚浓郁的趣味,让我难以止步,让我不停地投奔于森林和旷野,我不会羞涩于周围几个朋友戏称我为“野人”,春去秋来,寒来暑往,露宿山野,饿吃干粮,累了,便坐在一棵大树之下的石头上,喝茶歇息,闲观微风赶着流云飞逝,慢品落叶飘舞岁月长。
春天的大地充满了馨香,草木萌发新芽,各种山花次第开放;杨柳风轻吹,空气甜润,招人欢喜。山野里,柏树青翠,橡树萌发嫩黄色的叶片,朴树笼罩着一层浅绿色的薄纱,一排垂柳与几棵高大的榆树,形成绝配,柳条似线,随风荡漾,婀娜多姿,榆树伟岸端庄,榆钱满枝。它们着一身淡绿,恍若青烟袅袅浮动。
世界上每一片叶子都不一样。在春天广阔的山野里,每一类草木所呈现的颜色都不一样,植物们伸展身姿,高低错落,繁复的枝叶交叉着,缠绕着,在森林里铺展开不同的空间与多重维度。森林是动物们自在生活的乐园,百鸟的欢鸣荡漾其间。很多时候,行走其间,我也会俯下头去,关注身边那些密生的小植物,它们用身体给大地打造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扬子毛茛已经伸茎开花。毛茛科植物喜湿润、凉爽的半阴环境,茎叶被白色或淡黄色绒毛,故名为毛茛。除花朵外,全身密生绒毛,也许,这是一种绝妙的防护装备,是为了达到不被众多昆虫随意咬噬而采取的巧办法。而种类繁多的毛茛科植物四海为家,它们踏遍了万水千山,除开高寒和沙漠戈壁地区无法生存外,这种庞大的植物家族几乎路过了我们的全世界,广阔的陆地上处处留下了它们的足迹和倩影。
在湿地、河岸、沟边、阴湿的草丛间以及退耕还林的田园里,遍生的扬子毛茛抓住大好春光良机,勃发出旺盛的生命力量,一丛丛,牵藤展叶,铺满土地,它们笑盈盈地举起了无数的有婴儿小指头般大小的花朵,瞧去,每朵花呈现出亮黄色,闪闪放光。花瓣近椭圆形,萼片浅绿色,狭卵形,均为五片,雄蕊十数支,花药与花瓣颜色一样,金黄色,雌蕊多数,子房上位,浅绿。而扬子毛茛身边的一株株蛇莓,开同样的黄色花朵,大小也一样,如果细微再观察一下,就能发现,除开两类植物叶片的形状不同外,再者不同的是,蛇莓的花房是亮黄色的。
扬子毛茛粉艳登场,摇曳生姿。虽然体格矮小柔弱,但它们身姿纤巧美丽,不卑不亢,令我实在不忍心随意踩踏与攀摘,一路上,我小心迈步,生怕惊扰了它们恬静的生活。如此良辰美景,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拿出相机,蹲下身去,围绕着扬子毛茛,一边拍摄它们的倩影,一边作细致入微地观察。
为了面对大自然变化无常的气候与难以预判的突发灾异,千万年地演变与进化,扬子毛茛也成熟为那种边开花边结实的植物,这是大自然选择野生植物的结果。一株簇生的植株上,既有多枚正待成熟的果实,又有轰轰烈烈正开的花朵,它们不仅仅为了能够自我快乐地生长,更着眼于未来自身种族的千秋万代的生息繁衍。我俯下身去,对着几颗果实仔细察看,瘦果扁平,有边缘,中部突起,先端尖利,如短喙模样,十数枚簇生于花柱顶端,聚成圆球状,被四五厘米长的花柱奋力擎起,状如古兵器铜锤的样儿,未成熟时的果实水嫩,绿色,成熟后一枚枚种籽的外壳变硬,逐渐转为土褐色,随风抑或路过动物的震动,可脱落坠地,于此而撒播种籽。
为了简便,有时人们干脆直截了当地把扬子毛茛叫为毛茛,其别名众多,山辣椒、老虎脚爪草、鱼疔草、鸭脚板、起泡菜、毛芹菜、野芹菜等名字,均指的是它。每一类小草都有一个或几个温暖的名字。从给扬子毛茛取名字的角度来看,人们对待它,一点也不马虎,既有乳名,又有尊姓大名,并不会因为毛茛看似低微的草芥而忽略慢待了它。
扬子毛茛属毛茛科毛茛属植物,为多年生草本,植株矮小,丛生,在基部分枝,柔软的茎干常匍匐于地面生长。中国除高寒地带西藏外,扬子毛茛广泛分布于长江中下游各地和台湾岛。在四川盆地东北部,湿润温暖的菜子河流域更是扬子毛茛繁衍生息的美好家园。绵延起伏的丘陵,森林密布,高高低低的林木错落相间,而丛林下总有空隙的地方,像扬子毛茛、蛇莓这样的野草,像火棘、黄荆子那样的灌木,像木香花、野葛那样的藤蔓,总会见缝插针,总会找到自己站稳脚跟的地方,它们长年累月,不急不躁,给大地精心编织出一层又一层厚实的五彩斑斓的地毯,它们不愿让沃野的土壤裸露于外,并给各种野生动物带去生活日用品和生存机会。
扬子毛茛的茎蔓一般长十厘米左右,叶片两厘米许,青绿色,深裂为三小片,各片边缘为锯齿状,恍若刀枪剑戟,柔弱矮小的扬子毛茛也会有金刚怒目的一面。它们是中药材里的角儿,根茎叶果均能入药,可治疗疟疾、黄疸、胃痛、恶疮、疥癣等诸类疾症,实属医治人类疾病的一员小救星;但全草因含有白头翁素,有毒,不可内服。
像扬子毛茛这样的小植物,一年可以两熟。春天开花结籽之后,待到秋日小阳春时,扬子毛茛不畏风寒,继续牵蔓展叶,照样不紧不慢地开花结籽。它们深居大野,餐风露宿,渴饮甘泉雨露,真诚地开花,谦逊地结实,并给像我这样路过的有缘人献上一抹善意的微笑,捧出良多的趣味,让人获得许许多多的小感动与小快乐。在广大的旷野与森林里,不停地深入行走与探访,这些无数的小感动与小快乐的清泉聚汇在一起,便会涌流成意味深长的感动与快乐组合的大江大河,并在我的心中久远地奔腾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