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荥经黑砂:“黑 + 黑”的标配 2025年04月10日

◎高富华

荥经县的“荥”字为多音字,而且只用于地名。中国只有两个县级政区以“荥”字作为开头专名,北方的在河南,名“荥阳”,读音为“xíng”;南方的在四川,名“荥经”,读音为“yíng”,均为二声调。

荥经县以前叫“严道县”,秦初建置。作为茶马古道和南方丝绸之路上的一座重镇,严道城“南通滇竺,西连蕃藏,东衔天府”,蜀中的布料、蚕丝、盐茶与西南夷的笮马、牦牛、铜矿等物资都在严道城交易,可惜西晋(汉嘉年间)被废置,繁荣只延续了五百年。虽然在隋代,又复置了“严道县”,但仅是县名相同,治所已驻他址(今雅安市雨城区多营镇)。

如今的严道古城遗址位于荥经县边不到两公里处,只剩下残墙。不仔细找还找不到,遗址上只能看到“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

严道古城遗址周边现为砂器一条街,乃著名的“荥经砂器”的制造作坊与销售街区。这里200多户人家几乎家家有作坊,户户卖砂器,人人是匠人。早在两千多年前,荥经地区就开始生产砂器。荥经砂器的主要原料是古城村特有的一种黏土,俗称“白善泥”的黄白色优质黏土。

荥经人在白善泥中掺入未烧透的煤渣制成黑砂,然后用这种黑砂烧制砂锅。荥经砂锅抗腐蚀、耐酸碱,烹饪时能较好地保持食物的鲜美及营养成分,熬药也可最大限度保存中药药性。由于掺入煤渣的缘故,砂器有透气性,非常适合储藏陈年藏茶和普洱茶,因此现在荥经砂器作坊接到最多的订单,是茶叶储藏缸和砂锅。

如今的砂器一条街,最精彩的节目不是选购砂器,而是去参观烧制砂器的过程。其中最好看的是砂器烧制出炉的瞬间:当锅盖被吊起来离开地坑,一团火苗腾空而起,火焰熄灭后,一个个砂器像贝壳里的珍珠,通红透亮,有序地排在炉中,几米开外都能感觉到热浪扑面。

工匠头戴斗笠,身披棉毡,护着头部与身体,手拿长长的铁钩,迅速将砂器钩到另一个窑中上釉,加入木屑后,釉炉的火焰蹿向空中。

半小时过去,砂器慢慢自然冷却,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个带着银色、油光锃亮的砂器。

随着近年来“藏茶汉饮”“边茶内饮”的兴起,藏茶受到更多人的欢迎。因藏茶又名黑茶,用粗犷的黑砂茶具品饮藏茶的“黑+黑”,似乎也成了标配。

茶马古道上的“三件宝”

“蜀山之王”贡嘎山,主峰位于泸定和康定交界处,此间满目是山,抬头是山,环顾也是山,走过一山又一山,山外还是山。

泸定是川茶进藏的必经门户,“小路”和“大路”,均起于雅安、合于泸定。

如今,散落在泸定和康定两地之间的场镇,大多是在早年茶马互市中逐步形成的,如化林坪、岚安、沈村、烹坝、磨西和新兴等地,甚至包括今天的泸定县和康定城。茶马古道兴盛时,沿途的茶号、客栈比比皆是,各地会馆、庙宇应运而生,客商、背夫穿梭不断。

在泸定桥没有建成之前,通往打箭炉(康定)的道路就在泸定县兴隆镇沈村渡过大渡河,经磨西镇,过雅加埂再到康定。

法国驻昆明总领事、滇越铁路驻云南总代表方苏雅,在1904年离开中国前,从云南到四川一路考察,研究能不能修铁路,让滇越铁路延伸到中国内地。

他从昆明出发,沿南方丝绸之路到了雅安汉源,再经茶马古道到了康定后,再返回雅安。虽然他的结论是“这里无法修建铁路”,但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风物都被他定格在了镜头中。

他回到法国后,照片藏在了他从中国带回去的一个紫檀木箱中。90多年后,一个叫殷晓俊的云南人发现了这批老照片,不惜重金,获得了使用权,他把这批老照片带回了中国。

茶马古道文化研究者、泸定县政协原主席孙光俊,沿着当年的茶马古道一路走一路看,终于在大渡河畔一个叫溜马槽的地方,找到当年方苏雅拍照片的地方。

在孙光俊找到茶马古道老照片的拍摄地点不久后,泸定县兴隆镇沈村又发现了珍贵的《万历合约》。

兴隆镇沈村位于大渡河东岸的台地上。这里曾是明清时期沈边长官余土司的驻牧地——宜牧渡口遗址。当年这里设有土司衙门、监狱等。

土司后人余启仁先生保存着一张写在牛皮纸上《万历合约》,这是立于明代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为解决争夺边茶商贸中心而签署的合约。合约以沈边土司余景冬为首,有25人参与,盖有5枚印章,合约写道:

“切缘西域易茶,始自唐时。蛮客惟知冷、沈投落买茶,历年无异……”

在泸定,不仅有《万历合约》,还有一本《背夫日记》。

“腊月十四日,天气晴,大事记要:今天背茶……宿泥东镇(应为宜东镇——作者注)……”

翻开《背夫日记》,里面虽然寥寥数语,但将一个背夫的经历写得清楚明白。

《背夫日记》的主人叫朱德万,他是汉源县双溪乡人,15岁那年,父亲病逝,他不得不中止学业,开始了自己的背夫生涯。

朱德万读过书,有记日记的习惯。

背夫是最苦的谋生方式。这样的苦力活,要有人组织,有人担保,防止背夫们中途“撂包子”。

“背夫日记”还原了背夫的过去。

背夫一般是农闲时间接活。每年秋收后,背夫在雅安的“孚和”“永昌恒”等茶店领茶包。茶包用篾条包装,有8公斤、10公斤一包的。中等力气者背十到十二包,力气大的背十五六包,重量达到150多公斤。还有生活极为艰难的妇女和儿童,也会加入背夫队伍中。

从雅安到康定,每包茶的运价是“一斗米”左右,单边路程在半月以上。背夫们把茶包捆好,系上背带,有的则使用“背夹子”。出发时,背夫们会随身携带一点玉米面或者馍馍,还带一点盐巴。走到“茶店子”,烤热自带的玉米馍,弄一碗盐水,就是吃食。如果能够买上一碗“豆泡菜”(豆浆、豆渣合着素菜煮成),那就是一顿奢侈的伙食了。

至于住宿,地下铺一些草帘、玉米叶、稻草,就是床。疲惫的背夫横七竖八躺满一屋。

一路翻山越岭,日晒雨淋。背夫闷头赶路。等到歇脚时,可能会突然发现人少了——原来连人带茶包掉到崖下去了……

背夫的艰辛,在朱德万日记的寥寥数语中跃然纸上。

如今,茶马古道老照片、《万历合约》和《背夫日记》并称茶马古道“三件宝”。

f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