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森

奶奶愈紧把我搂在怀里，笑笑说道：“等不到那会儿哟！”

“等不到哪会儿呀？”我不解地问。

“等不到你孝敬奶奶一把铁蚕豆。”

多年后，当我再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阳台外仰头看星空，沉闷无言的星空昏暗极了，却兴奋地抖动着几颗明星。我想：天边最亮的那颗，是否是奶奶变成的——她在夜空中悄悄地看着我？

这几句在文章的开篇，是作者与奶奶的对话。那时候，年幼的作者还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尽管奶奶这样说，他却不以为然，认为自己年长后有能力买美味的食物给奶奶品尝。写者有心，读者更有意。虽然几句话，却令我尤为深刻。因为，奶奶终究等不到我孝敬她的“那一把铁蚕豆了”。情到深处，不能自已，眼角不经意泛起了晶莹的泪花，那个时常把老蚕龟裂的双手别在身后，巡视菜园的老人又浮在脑海中。

《奶奶的星星》是史铁生的中篇小说，文字清新，温馨，朴实无华，一字一句自然流淌而出的情感让人感动。整篇小说以儿童的口吻向读者述说了幼时与奶奶的生活情境。虽是中篇小说，却短小精悍，生动地描绘出奶奶的形象。读完，一位傲气十足的“奶奶”呈现在眼前。

怎样“傲气”呢？虽年老却坚持做补花，有时催得急要做到深夜，家里人却帮不上忙。母亲见状：劝诫她辞掉这工作。如今已七十几岁了，“少折腾”在家安享晚年。奶奶却喊：“敢情你们都有工作”！这是彻底激怒了她，以往她从未对“母亲”喊过。是呢，她又怎会在晚年的时间里碌碌无为虚度光阴呢，在生活中找寻自己价值，而不是每天东家长，西家短又一日。为了活得更加体面，她做补花，打扫全院的卫生，却乐在其中。不难想象，“奶奶”是多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用处”啊！

我的奶奶八十九高龄，在生命中最后几个月的时光里，生活不能自理，才不得已舍弃那片绿意盎然的蔬菜地。在这之前，她一人在家，身体抱恙，总劝告她不用种蔬菜，吃不了多少，又辛苦。可她依旧我行我素，她总说，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我明白，她们是忍受过饥饿逃荒的那一代，自己种植，便安心些许。然而，她却能把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收成好不说，果蔬味道鲜嫩脆口，一口咬下，乡下那种淳朴，环保的“滋味”萦绕在舌尖。

小说中的“奶奶”常说，羡慕“妈妈”有一双大脚，有文化，能出去工作。“你们都赶上了好时候”。她小时家里贫困，错失上学良机。长大后父母企图将她嫁给附近富裕的“老史家”。照顾一家老小，最后只能吃残羹剩饭，这无疑是那个年代的真实写照。但奶奶不同，她坚持做自己，有着先进的思想，尽管生活艰辛，她毅然把几个孩子送去学堂接受教育。在古稀之年也仍在努力工作，好好生活。试想，很多人婚后便没有“自我”，相夫教子为中心，柴米油盐，得过且过是常态。

一口气读完《奶奶的星星》，作者抚今追昔对奶奶的怀念触动着每一位读者。它深刻地引发我们思考。如果“奶奶”不折腾，循规蹈矩地过每一天，会是怎样的呢？或许生命中就没有那么“精彩”的瞬间，而作者也看不到那个坚强的奶奶。我想，也正因如此，才给了作者莫大的勇气，虽然双腿瘫痪后，但时而想起那个小脚，不屈服的奶奶，便会重振生命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