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红
一九七七年我到了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同年国家恢复高考。我参加了这次高考,由此在我人生路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
国家公布恢复高考的消息后,众多考生跃跃欲试,想通过高考改变人生命运,然而,找到复习资料便是一大难题。远在四川的父母,竭力为我寻找复习资料,那时资料十分有限,母亲找到的资料,很多要及时归还,母亲就连夜抄写,一本原本不厚的资料,母亲抄写后,就成了厚厚的一本。这些资料母亲用纸包好,从四川邮寄到黑龙江。半月后我收到了复习资料,阅读着母亲寄来的手抄复习资料,我的眼前出现了母亲抄写时的情形,想着母亲在煤油灯下一字一行地抄写,把对我的爱,对我的希望都寄托于这些资料上。母亲的钢笔字写得不太好,却很工整。记忆最深的是数学资料里的那些几何图,可以从这些线条上看出母亲用心良苦,一笔一划,有的线条留有明显的直尺划痕,能够感受到母亲极为认真的神情。母亲患有支气管炎,常咳嗽,想着母亲一边咳嗽一边熬夜抄写的情形,心里很不是滋味,泛起阵阵疼痛。
其实还有一个母亲不知道的秘密,我在四川学的是成都课本,而黑龙江考的是天津教材,彼此内容差异很大,母亲抄写的很多内容根本不在考试范围内。
连队有很多上海、北京等城市知青,他们中很多人初中都没有毕业,也想参加高考,都来找我补习。在我任排长的排里,有一上海女知青,名叫张瑛。她要我给她补习数学,由于时间太紧,到12月高考,她都没有补完。张瑛于是放弃了高考。
我离开连队去参加高考时,张瑛特意来送我,她送我一支钢笔,并对我说,这是她已故母亲送给她的,用这支钢笔考试,会走好运的。说完转身就回宿舍去了,我拿着这支钢笔,内心很感激这位知青姐姐。
考场设在营部中学,我走进考场的时候,发现考场内考生的年龄差异很大,有的考生可能是六十年代到兵团的城市知青,他们是知青哥哥知青姐姐。铃声响了,我找到自己的座位,等待着监考老师发考卷,在我旁边是一位知青姐姐,她微笑着看看我,应该是在鼓励我。我很快就答完试卷,并复查了一遍。忽然,我发现旁边的那位知青姐姐没有答题,静静地坐着,直瞪瞪地看着试卷,像是凝神思考。
中午我坐在学校操场边,拿出准备的馒头,慢慢地吃了起来。
“你考得怎样?”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坐在我旁边的那位知青姐姐。
“应该还可以,我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很多知识点还没有忘记。”我看着她坐在我身旁,低声地答道。
“我只读了初一,差距很大,我没有答题。”
“那?”
“你是问我为什么要来参加高考吧!”她看着我,接着说“我知道自己考不上,我参加高考,是对自己有个交代,毕竟我参加过高考。”
我无言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很是佩服这位姐姐。
下午考数学,旁边的知青姐姐依然只在卷子上写下自己的考号和名字,依然静静地坐着,依然向我微笑,我回笑了一下,就开始答卷。
这次考试我发挥得比较好,总分300分,我考了216分,142分上线。得知分数后,我立即给四川家里发了电报,告诉我考上大学的好消息。后因我在兵团是干部,没有让我参加体检,没有实现上大学的梦。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高考,也是人生的一次艰难历练,尤其有父母亲的疼爱与希望,有张瑛姐姐的关心,有那位知青姐姐不屈的鼓励。后来我坚持自学,痴迷读书。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山西青年杂志上读到了一篇谈怎样自学的文章,作者是新疆大学中文系夏定冠教授,我冒昧给夏教授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想自学,请求他的帮助,不久,我收到了夏教授寄来的中文专业的教材,便开始了我的自学生涯,后来我相继报了北京自修大学、山东大学中文系函授班,并学了日语和英语。那时我的工资不能支撑我购买书籍,于是我就趁休息日去团部新华书店以买书为由“蹭”书看。相继阅读了很多书籍。
第一次参加高考,虽没有如愿,却获得了精神食粮,使我在今后的岁月里坚持学习,六年的知青生涯,我在读书中走过了人生的低谷期,完成了学业。
很感激一九七七年的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