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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9月18日

追述自治州首任州长天宝

◎ 张永才 益西贡布 编撰

他是一位参加过长征的藏族老红军,他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批藏族党员之一,他是唯一一位代表藏族参加新中国第一届人民政协会议的全国政协委员,他是共和国第一个专区级少数民族自治州的首任州长。他的名字叫桑吉悦希,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天宝。

然而,这位具有极不平凡人生经历的传奇人物,如果不是在1935年——他18岁那年,一支自称“红军”的军队北上路经他的家乡,也许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家乡之外,将无人会知道他这一生的故事……

7岁那年,

他被送往色不计寺当扎巴

1917年,是一个极为不平常的年份。这一年的11月,列宁和托洛茨基领导下的布尔什维克党发动的“十月革命”烈火在俄国熊熊燃烧,革命推翻了以克伦斯基为领导的资产阶级俄国临时政府,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二个无产阶级政权——苏维埃政权和由马克思主义政党领导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这一年的2月,在中国四川马尔康党坝乡一个叫石果坝的偏僻小山村,一户穷苦的藏族农民家里诞生了一个男孩,父母给这个男孩取名为木尔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十月革命”同龄的关系,这个名叫木尔加的男孩,一来到世上便开始了他的传奇人生经历。

木尔加出生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随后的几年里,父母又为他生下了两个弟弟。

木尔加的父母都是穷苦农民。在当时封建农奴制的统治下,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一年四季,无论怎样口朝黄土背朝天地艰苦劳作,最终的“收获”,除了土司、头人那残酷无情的盘剥和冷漠狰狞的皮鞭,便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终于,父亲孱弱的肩膀再也无力抵挡命运的凄风苦雨,在木尔加尚未成年时的艰难困苦岁月,怀着一腔对现实的绝望和对远方无可奈何的一丝儿期待,带着木尔加的大弟弟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家门……从此,父亲和大弟弟便永远地走出了木尔加和母亲的世界。岁月的寒风渐渐抹去了父亲和大弟弟印在雪山草地、森林峡谷间那茫然的足迹,唯一留下的,便是刻在木尔加和母亲心坎上那个永远的痛。不久,二弟又被人贩子拐卖他乡,直到解放也音讯全无。

那时,按照当地习俗,一家人有一个男孩,首先要送到寺庙去当扎巴,如果有三个男孩,则必须送去两个。木尔加的家里有三个男孩,木尔加是其中的老大,加之当时两个弟弟尚且年幼,进寺庙当扎巴自然非木尔加莫属。当然,木尔加进寺庙当扎巴,窘困的家庭生活所迫,也是一个重要原因。7岁那年,木尔加被送到附近一座叫色不计的寺庙当上了一名扎巴。

党坝是一个非常偏僻、闭塞的地方,色不计寺也是一座很小的寺庙,全寺只有二十几个喇嘛,寺中没有活佛,由一位老喇嘛管事。老喇嘛教小喇嘛们学习藏文、学习念经。从走进寺庙之日起,木尔加身穿僧衣在那座并不算大的寺庙里,整整度过了11年的苦行僧生活。在色不计寺学经结业时,老喇嘛为木尔加改名为桑吉悦希。

对于整整11年的苦行僧生活,桑吉悦希很是遗憾。生前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他曾说,“现在回想起来,那位老喇嘛学问也不高深,除了教我们死背经书外,并没有讲授过什么教义,更没有教我们写作应用文等等……学了那么多年,不仅没有学好藏文和佛经,就是连封信也不会写。”

脱掉袈裟参加红军

桑吉悦希在那座叫色不计的小寺庙“清修”了整整11年之后,时间到了1935年。这一年,同样是一个极其不平凡的年份。

这一年,在人类生存的这个地球上,有多少事情正在发生:在德国,阿道夫·希特勒在柏林举办了世界上最大规模的汽车展览会,同年3月,50万人聚集首都,观看这位新任总理的阅兵礼;在美国,罗斯福在开年的国情咨文中说,美国将为350万失业人员提供工作,同年2月,为防止打扰这位总统的睡眠,国会颁布禁令,禁止飞机从白宫上空飞过;在土尔其,妇女首次参加选举投票;在苏联,尼基塔·赫鲁晓夫当选为党的书记;在印度,374名婴儿举行集体婚礼……。而在中国,台湾海岸附近发生地震,2000人死亡、13万人无家可归;同年7月,黄河泛滥,20万人丧生;这一年的6月,日本军队进犯华北,随后的11月,日军入侵上海及京津地区……

这一切,对于身居偏僻之地的小寺庙里的小扎巴桑吉悦希来说,全不知道。他的世界地理知识仅限于闭塞的党坝那不足百里之地。他的全部见闻都在寺院里。11个春秋,在他有口无心的念经诵佛过程中,以及成长的身体里,他感到“佛”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11年的苦行僧生活,他得出一个结论:佛的世界,应该是一个人们吃得饱穿得暖和人与人平等的人间。1935年春天,这个他在寺院里没有找到的平等的人的世界,忽然在被当地土司、头人和国民党党徒说成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的红军的行为和言谈中印证了。于是,为了内心那个朴素的愿望,桑吉悦希走出寺院,脱下已经穿在身上11年的僧衣,跟随红军北上,开始了他全新的人生。这一年,桑吉悦希刚好18岁。也许,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这一走,便走出了一位代表藏族参加新中国第一届人民政协会议的全国政协委员,便走出了共和国第一个专区级民族区域自治州的首任州长。

1935年,红四方面军长征来到阿坝。

“杀人放火”、“共产共妻”、“灭族灭教”……红军到来之前,国民党散布的谣言闹得人心惶惶,藏族群众对这支从未见过的汉人军队感到非常害怕,不但土司头人和有钱人家都跑到城里躲避,就连普通的藏族群众也有不少人逃向了山里……桑吉悦希是扎巴,家里穷得叮当响,又是男孩,虽说是不怕,但看见乡亲们都在往山里躲避,他也还是跟着乡亲们跑到山上去了。

不久,乡亲们发现这支汉人的军队有些奇怪:又是风又是雪的,明明寺庙和民房都空着没人住,他们却不去住,而是在外面挨饿受冻。一些胆大的人先是远远地观察,后来便慢慢地接触这些军人。他们发现,这些汉人都非常友善,虽然语言不通,但总是笑嘻嘻地打着手势同他们亲热地招呼。这时候,他们惊奇地感觉到,这支军队与他们过去所见过的汉人军队完全不一样,这支军队,不仅不骚扰百姓,而且对贫苦的农牧民特别好,还把土司、头人家的东西分给穷人。不知不觉中,人们有了这样一个印象:这是一支向着穷苦百姓的军队。尤其是桑吉悦希和一批藏族青年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这支汉人的军队,对自己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于是,一些年轻人开始大胆地同红军接触,有的甚至参加了红军。这其中,桑吉悦希认识的一个年轻人还当上了队长。虽然他并不知道“队长”是多大的官,但是他看见,这个人能管几十号人,今天在这里打土豪明天在那里给乡亲们分浮财,风光得很。

桑吉悦希动心了。“他们能当红军,我为什么不能呢?”他毅然报名参了军,当即脱去僧衣,穿上了一套看上去并不怎么合身的半新不旧的军装。一个小扎巴当众脱掉僧衣,换上红军的军装,顿时赢得了红军战士和藏族青年朋友的喝彩,他自己也十分得意——虽说那半新不旧的军装并不太合身,但毕竟“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这么风光过!”他感觉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桑吉悦希过去当扎巴,虽然耗去了整整11年的光阴念诵经文,但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最终对经文的意思还是不甚了了。自从当了红军以后,他心里越来越亮堂了。他逐渐明白,当红军不仅是为了自己有饭吃、有衣穿,也不仅是为了自己风光,而是为了让天下的穷苦百姓脱离苦难。他更知道了,藏族和汉族是兄弟,都是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一员,各民族应该友好相处、平等相待。桑吉悦希坚信自己的道路没有走错。这一年的秋天,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中国工农红军中的第一批藏族战士和中国共产党的第一批藏族党员之一。桑吉悦希的入党介绍人是13岁就参加红军的吴瑞林,是一位战功卓著的将军。

当过扎巴的桑吉悦希懂得一点藏文,在参军的年轻人中算是一个“知识分子”,因此他被任命为副队长。这时,桑吉悦希才知道,他所在的这个队伍不简单,叫作“共产主义少年先锋队”,任务是为红军筹集粮草,打土豪、分田地。他生前在一次接受媒体采访中曾自豪地说,“我那个‘副队长’的官也不小哦!” (下转第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