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占勇
我们村有一个姓夏的,乐天派,没有愁时候。这几天,刚到初伏,天就热得不像话了。晚上,热得睡不着,再加上蚊子骚扰,真的是坐卧不宁,都后半夜了,还没睡着。忽听到外面有人小声哼歌。出,见到夏,月光下,就见他正在街上来回潇洒奔走,边走边用双手上下左右拍打蚊子。嘴里还哼着流行歌呢。问,说:屋里热得难受,不如出来凉快,以动制静,蚊子奈何我得?与其憋在屋里睡不着,不如享受清凉月光凉风啊,这不是很快乐嘛。夏还告诉我一个法子,酷暑天屋里不是热吗?就专门到太阳地暴晒一会儿,然后再回到屋子里,就一下子觉得凉快许多!这个夏,你别说,也有他的道理!夏妻子久病不治去世,夏也没过度忧伤,过了没几天,和往常一样,下河去抓小鱼了,他说,人死如灯灭,你愁她也回不来了,莫不如好好活着,这样她在地下也放心了。夏今年七十有五了,还像个孩子,完全不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的样子。他家的小院子,除了种些够吃的蔬菜,其余地方都种花,全村子,就属他家热闹,像一个花园,村人夏天没事儿,都愿意到他家院子里赏花唠嗑。夏就给大家倒茶倒水伺候,听到高兴处也嘿嘿地乐。夏就这样,他始终快乐着,也让大家快乐着,我觉得挺好。
你保证?
35路公交车上,一向人多。天越来越热了,车内空气有些闷。我前面那个座上,是一对母子。男孩也就四五岁。起初,男孩贴着窗玻璃看外面,不停地问东问西。他的妈妈忙于手机,偶尔从屏幕上抽出空来答一句。男孩显然有些不满。过了会儿,男孩看够了外面,就开始央求妈妈:“我想去橡胶坝上玩。”妈妈说:“太晚了,回家。”“不嘛,我要去!”“不行。”“哼!”男孩显然不高兴了,眼泪含在眼眶里,差一点就掉出来。“那,咱们去我奶奶家,他们的海棠树开花了,我要去看。”“你这孩子,明天还要上幼儿园。今天晚了,回家还要做饭啊。”“反正,我不回家。没意思。我想在小区池塘玩会儿。”男孩降了条件。“那也不行,你还得画画呢。咱们接上爸爸,一块回家,听话。”“你们都讨厌!”男孩那眼泪终于啪嗒啪嗒掉下来:“我的画在学校就画完了,我想玩!”“这孩子,咋这么不听话!你看,车上的阿姨叔叔都看你呢。”“呜呜,你们在家也不和我玩,就知道看手机!看手机!”“好了,好了,妈妈不看手机。爸爸也不看手机,陪你玩,行了吧?”“你保证?”“保证。”妈妈这时才从手机上离开眼睛,专心和孩子交流。孩子终于阴转晴了。我也觉得车内空气畅通起来,舒服得很。
王大拿
“王大拿在我们村,这个!”有人问起王大拿,村里人都会翘起大拇指。王大拿本名叫王永江,能干,聪明,村里红白喜事儿都爱找他料理,没念过书,但啥都明白,所以大家叫他大拿。王大拿的聪明,那叫绝顶聪明。人们都说,王大拿牛逼,与众不同,眼睫毛都是空的,他家的蚊子都是双眼皮的。王大拿家的蚊子是不是双眼皮的,我不知道,但他家的蜜蜂,还真的与众不同。王大拿养蜜蜂,我们村许多人家养蜜蜂,王大拿家的蜜蜂出蜜最多,这没啥奇怪的,大拿嘛。这天,大拿查看蜂箱,咦?蜂王呢?王大拿脑袋“嗡”地一声,谁干的?敢动我王大拿的蜂王?王大拿不动声色暗暗查访。这天,他来到张春利家,那张春利正在整理蜂箱,见王大拿来了,慌忙把蜂箱关上了。王大拿暗笑,上前打开蜂箱,他看见了那只大大的蜂王。“这是我的蜂王!”张春利脸红了:“你说你这人,凭啥说你的呢?难道你的蜂王还有记号?”“当然有!”“你要说出记号,我服你!”张春利撇了撇嘴。“我的蜂王左翅膀上有一个小缺口。”一查,果然!张春利蔫了。
吕瞎子
带有硫磺味道的热气氤氲着大众池子窄小的房间,吕瞎子熟练地下水摸到木塞,把脏水放掉充好新水,是他每天要做的工作。二十年了。这几天,吕瞎子做事儿有些心不在焉,总是丢三落四。吕瞎子不相信,关于孙女那些传言是真的。不可能!可是,吕瞎子却难以集中精力干活了。十三年前,吕瞎子就带着孙女一起看管大众池子,孙女的快乐感染着他,吕瞎子看不到世界是啥样子,但吕瞎子有可爱的孙女,这就够了。可是,不知哪天开始,孙女少了笑声,常常坐在一边发呆,终于,孙女说:“爷爷,整天干这个,挣不到几个钱,还那么脏,别干了,我要去打工,寄钱给你花。”吕瞎子拗不过孙女,在一个早晨,孙女走了。不久,吕瞎子就接到孙女寄回来的很多钱,就有人说,老吕,知道你孙女干啥工作不?说着,那人就笑了。吕瞎子知道那人啥意思,他的脸涨得通红:“你别瞎说!我孙女不是那样的!”新鲜的热水都漫上池子沿儿,吕瞎子还在愣神儿,昨天那个消息让他彻夜难眠,孙女在外面扯进一桩贩毒官司,被人暗杀啦!咋可能啊?咋可能啊?吕瞎子浑浊的凹陷的眼睛,流出大滴的泪来。第二天,洗澡的人们发现,他们熟悉的吕瞎子,泡在池子里,手里,还拿着一张发黄破损的照片,那是他和年幼的孙女,在一篇向日葵地里照的,孙女的笑,可真是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