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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23日

康巴女土司

◎牟子

丫头说:“你让我生下孩子后再杀我吧。”

杀手说:“不行,这是土妇的命令,要让我连孩子一起杀掉,我必须要在你生下孩子前杀了你,不然我自己就交不了差。”

“我求求你了。”丫头说:“好心的人,留下这孩子的生命吧,让我生下这孩子你再杀我吧。”

“留下孩子的生命我可就没命啦。”杀手说。

“作孽作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年轻人,你怎么可以一刀伤二命呢?”一个声音从帐房后面传来:“阿玛尼叭咪吽!”

杀手回头一看,原来是香根活佛从帐房后面走了出来,杀手赶紧跪下说:“活佛在这里,冒犯了,我是奉土妇之命来杀她的,还望活佛怒罪。”

活佛说“起来吧,年轻人,我佛慈悲,宽大为怀,一切罪孽都是可以饶怒的。”

“是。”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不可妄杀生灵,你怎么可以一刀伤二命啊。”活佛双手合掌说。

杀手惶恐地说:“活佛恕罪,这不是我的本意,这是土妇的指示。”

“罪过罪过!”香根活佛问杀手:“你知道她肚子里怀的谁的孩子吗?”

“知道,是那管家的野种。”杀手说。

“胡说。”香根一甩佛珠说

“活佛怒罪,我是听土妇说的。”杀手躬身说。

“我告诉你,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土司的种子。”

“啊。”杀手吃了一惊说:“奴才实在不知道。”

活佛说:“杀了土司的种子是什么罪,你自己应该知道。”

“知道知道。”杀手惶恐地说。

“知道就好,我们都出去吧,你一定要等她生下孩子。”活佛语调强硬地说。

杀手无可奈何地同活佛一起走出了帐房。活佛把杀手带到帐房外的草坡上走了一遭,指着那一片草地说:“这里的山和水都是霍尔家的,这片土地的主人永远是霍尔家,你知道吗?”

杀手说:“知道知道。”

活佛说:“继承霍尔土司的永远是霍尔家的人,这是天意,是皇帝家制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杀手说:“知道知道。”

帐房里传出婴儿的哭声。

“生下了,生下了。”杀手说。

“啊吗呢八咪吽!菩萨有眼,霍尔家总算有了后。”活佛如释重负。

一会儿,一个老太婆抱着孩子走了出来,老太婆把包裹着的孩子送到活佛手里说:“是个女孩儿。”

活佛接过孩子,看着这美丽的婴孩说:“阿吗呢叭咪吽!孩子,你以不平凡的形式来到人世,一定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孩。”

“活佛,我回去怎么向土司交代?”杀手问。

活佛说:“你回去以后就给土妇说是已经杀了。”

“可是土妇要见她的脑袋。”杀手说。

“啊吗呢八咪吽!苦海无边,那女人一定会下地狱的。”

孩子的妈从帐房里蹒跚着走了出来说:“活佛,你让他把我杀了吧,不然太太会不放心,她会到处寻找孩子的下落。”说着她抽出腰刀剌进了自己的胸膛。刚分娩的女人,没有多少血液喷射,随着腰刀掉在地上,撒出了几点揉碎了的花辨一样的血滴,掉在草地上连那一点鲜红也变得暗淡无色。她虚弱地倒下了,这是在康北草原上的一片夕阳晚照中,草地里晴天的夕阳永远是那样迷人。

接生老太婆吓得惊叫一声,杀手也呆住了。活佛沉重地念出:“啊吗呢叭咪吽!”

活佛看着倒下的女人说:“愿你来世吉祥,我会为你超度的。”

后来活佛给这个小女孩起名格桑曲珍,就是这样,这个霍尔家的小生命在香根保护下偷偷地活了下来。她长大了,行为一点也不像一个女孩子,香根活佛让夏纳土司把她放在牛场上是用意深远的,他要让这位未来的女土司在草地上滚爬,学会生存的本领,养成独往独来的个性。

又是在这个两江交汇的吉祥的地方,她传奇似的与泽仁相逢,回想起来,一切都真是老天的安排。就是在那一片塔松林中,是泽仁救了他,在她尚未成熟的青春里种下了那颗爱情的种子。

在她坐上土司宝座前,当她知道她原本应该是霍家那片领地的主人时,克制不住这一片领地对他的诱惑,偷偷从夏纳土司的领地上跑回了霍尔家的领地,她要看一看那一片土地是什么样。

她的出现让行将就木的土妇终于知道了丫头遗留下的这颗种子还活着,她要除掉这颗种子,派人去剌杀她。土妇的杀手虽然一时间没有能够找到曲珍,曲珍却成了到处流亡藏身的浪人,她化装成了一个男孩,把那数不清的发辫塞在了一项破帽子里,大雪天,身子套在那一件太大太长的皮衣里。

躲在山沟里的一个岩洞中,实在耐不住了,冒着雪走了出来,一出来就被杀手盯上。杀手骑着马,循着雪地里的足迹追上来了,在那一片塔松林边,曲珍在前面飞跑起来,杀手紧追不舍,被饥累折腾得有气无力的曲珍看看要被杀手赶上。这是真正最好杀人的地方,茂密的丛林会遮掩所有的罪恶勾当,曲珍在松林中飞跑穿行,杀手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曲珍喘息着,想找一棵树后躲藏下来,她知道这是没用的,杀手会很快找着她。突然前面路上又响起了马蹄声,这一回真是无路可逃了,回头一看,树丛正好遮住了杀手,曲珍慌忙躲藏进树丛。

杀手赶上来了,他下了马,拔出腰刀,杀手有枪,但他不能开枪,怕惊动了附近牛场上的人家,土妇的命令是要在无声息中除掉这一颗土司家的种子。曲珍藏在树后紧张得浑身抖索,呼吸也困难起来。

杀手叫着:“出来,出来,你跑不掉了。”

曲珍一横心从树后走了出来,她看着杀手,知道今天自己不可能再有脱逃的机会了。

“你为什么要杀我?”曲珍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就像我不能问土司为什么一样,我是土司家的娃子,土司没有了,土妇就是土司,土妇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杀手扭动着他那宽大前额上的皱纹说。

“你不能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用不着知道,你说你是谁,我不会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管你是谁,我都得按土妇的安排,提着你的脑袋去见她。”

杀手说着提起刀走近曲珍。

“住手!”一个有力的声音喝住了杀手。

二人回过头来,树后转出来了前面那个骑马的,显然这是一个强悍的年轻人。年轻人跳下马,走过来,仔细打量着两人说:“这还是一个小孩子,你怎么会杀他?”

“这不用你管,” 杀手擦了一下大鼻子上流下的清鼻涕说:“听你口音是一个过路的,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连你自己也会走不了”。

“啊”年轻人轻轻地笑了说:“有那么严重吗?”

“比这还要严重。”

“看来这事我倒是管定了。”

杀手“哼”了一声,也不管年轻人,提刀向曲珍走去。杀手举起刀来,曲珍身子靠着一棵松树,闭上了眼睛,年轻人在眨眼间冲到杀手面前飞起一刀向杀手手臂吹去,杀手哎哟一声,刀子掉在了地上。

年轻人对曲珍说:“小兄弟,你快跑吧。”

曲珍看着年轻人说:“大哥,你惹了祸,他可是土妇派出的杀手。”

“土妇她为什么要杀你?”

“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大哥,你快走吧。”

“走,我们一起走,小兄弟,你骑上他的马吧。”

杀手捂住断了的右臂在地上打滚,曲珍骑上杀手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