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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1月14日

一碗乡愁

◎刘芳

冬天,落霜的早晨,喝上一碗红薯粥,能温暖整整一天。

冬季,吃红薯已成故乡之俗。秋收冬藏,藏的必有一份红薯。红薯粥,是冬日的“家常饭”。红薯粥,用地锅熬最是正宗,把去皮的红薯,用刀随意削成小块,辅以花生,白米,红枣等,大火烧开,倒入拌好的面糊,用勺子轻轻推搅,添火煮沸,焖上一会儿。揭开锅盖,白色的水蒸气顺势而上,红薯的香味立即氤氲开来。满锅的红薯,红枣,花生沸腾,颜色鲜艳,令人口水不绝。灶台上早已摆放好碗筷,白净的碗口大张着,像一张张饥饿的嘴,早我们一步,把饭吃进嘴里解馋。

母亲把盛好的红薯粥递给我,我伸出双手,用拇指与食指端着碗底与碗沿,慢慢转身坐在桌上就着咸菜或萝卜白菜,喝上半碗,细品红薯留在味蕾的甜糯。父亲喜欢站在门口或倚在门旁喝粥,一边等风吹凉,一边向东看远处白白的霜雪。阳光很亮,落在碗里,闪着点点金光。阳光把父亲的影子拖得很长,远远看去,站着不动的背影像树干长在故乡。

故乡的红薯多是春种秋收。红薯无根,扦插入土即活。栽种红薯,最好是在雨后,泥土滋润,红薯秧吸水才能活得更稳妥。红薯秋天成熟,可随时挖食。想要储藏久一点的,可以晚些时间挖,最晚不过落霜。儿时,常跟祖父一起挖红薯。挖红薯前把满地攀爬得交错纵横的藤蔓用镰刀割去,只留根部可见的细茎。挖红薯要用铁叉顺着红薯的垄埂,找准位置,不能离根部过近,否则容易把红薯挖破。祖父在前面用铁叉掘挖红薯,我在后面捡拾。从土里蹦跳出的红薯带有泥土的清香,拿在手里温凉沉甸。饭点回家,做红薯粥,煮红薯,烧红薯,把个小的红薯埋在锅灶底下的灰烬里,等上一两个小时可扒出来吃。柴灰烤红薯,饱含了它最原始的味道,也是童年的味道。

随年龄增长,在家日子缩短。在外读书,过年回家也仅仅待上几天,吃红薯的日子并不多。红薯在冬天会冻烂,口感不如刚从地里挖的好。祖父曾挖地窖储藏红薯,留给我的红薯待我回去,多有冻伤或发霉,味有苦感。现今,祖父已耄耋之年,再也拿不动铁铲掘地窖。他换用另一种方式储藏红薯。用自制的工具把红薯刮成片,放在阳光下暴晒,等红薯干水分殆尽,用手一掰,“啪”的一声,红薯片变成两块,说明可装进袋里储藏。祖母用塑料袋包裹几层,以防虫蛀。待阳光好时,再拿出来晾晒,可以储藏得更久。

我没有见过祖父刮红薯片,待我吃上红薯片多是年终岁末。我想,祖父应是在一个阳光明亮的上午,坐在小院里,右边放一堆红薯,左边放刮好的红薯片。祖母把刮好的红薯片用篮子装起来,拿到外面的空地上摊开晾晒,晒干后用塑料袋包裹放在高处。我每次回家,祖母都会在一个清晨或傍晚用塑料袋包一包红薯片,裹在油裙里带到我家。从祖母油裙里拿出的红薯片,还带有祖母的温度,红薯片做起粥来,分外香甜。

今年冬时,给母亲打电话时问起家里还有红薯吗?母亲说:“给你留了一大袋,我听邻居说,用纸箱子装红薯再盖上厚衣服,红薯不会冻烂,我就照这样给你放了一箱,等你回来吃,还给你留有一包红薯片。”我在电话这头颔首应答,眼鼻泛酸,似乎看到红薯粥升腾的热气在我的眼中模糊。

故乡的重量,用碗来衡量。一碗粥的重量,只有故乡能衡量。冬日渐深,离归家的日子渐近,那碗红薯粥的记忆开始在我记忆里苏醒,和思念一起,绵延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