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记者
张永才 文/图
他是一位参加过长征的藏族老红军,他是中国共产党的第一批藏族党员之一,他是唯一一位代表藏族参加新中国第一届人民政协会议的全国政协委员,他是共和国第一个专区级少数民族自治州的首任州长。他的名字叫桑吉悦希,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天宝。
主人公小传
天宝,又名桑吉悦希,1917年出生于四川马尔康,少时入寺庙当“扎巴”。1935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43年至1949年任蒙古抗日支队教导员。1950年11月,当选为新中国第一个专区级民族区域自治政权——西康省藏族自治区(1955年西康省藏族自治区划归四川省,改称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第一任主席;1952年,兼任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州长,成为共和国唯一一位同时担任两个少数民族自治州州长的干部。后来,天宝同志又先后担任中共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席、西藏自治区政协主席、西康省副省长、四川省副省长、中共四川省委书记以及中顾委委员等职务。2008年2月逝世。
脱掉僧衣换戎装
1917年2月,马尔康党坝一个叫石果坝的偏僻小山村,一户穷苦的藏族农民家里诞生了一个小男孩,父母为这个小男孩取名木尔加。木尔加出生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随后的几年时间里,父母又为他生下了两个弟弟。
木尔加的父母都是穷苦农民。在当时封建农奴制统治下,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一年四季无论怎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艰苦劳作,最终的“收获”,除了土司、头人那无情的盘剥和狰狞的皮鞭,便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终于,父亲孱弱的肩膀再也无力抵挡命运的凄风苦雨,在木尔加尚未成年的艰苦岁月里,怀着一腔对现实的绝望和对远方的一丝儿期待,带着木尔加的大弟弟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向着茫茫远方流浪……从此,父亲和大弟弟便永远走出了木尔加和母亲的世界。7岁那年,小木尔加被送到附近的一座叫色不计的寺庙当上了一名“扎巴”。
色不计寺是一个非常小的寺庙,全寺只有二十几个喇嘛,寺中没有活佛,只有一位老喇嘛管事。老喇嘛教小喇嘛们学习藏文、念经。从走进寺庙之日起,木尔加穿上僧衣在那座并不算大的寺庙里,整整度过了11年的苦行僧生活。在色不计寺学经结业时,老喇嘛为木尔加改名为桑吉悦希。
对于整整11年的苦行僧生活,桑吉悦希很是遗憾。生前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他曾说,“现在回想起来,那位老喇嘛学问也不高深,除了教我们死背经书外,并没有讲授过什么教义,更没有教我们写作应用文等等……学了那么多年,不仅没有学好藏文和佛经,就是连封信都不会写。”
11个春秋,在有口无心的诵经念佛过程中以及成长的身体里,桑吉悦希感到“佛”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11年的苦行僧生活,他得出一个结论:佛的世界,应该是一个人们吃得饱穿得暖、人与人平等的人间。1935年春天,这个他在寺院里没能找到的平等的人的世界,忽然在红军的行为和言谈中印证了。于是,为了内心那个朴素的愿望,桑吉悦希走出寺院,脱下已经穿在身上11年的僧衣,跟随红军北上,开始了他全新的人生。这一年,桑吉悦希刚好18岁。也许,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这一走,便走出了一位代表藏族参加新中国第一届人民政协会议的全国政协委员,便走出了新中国第一个专区级民族区域自治州的首任州长。
1935年,红四方面军长征来到阿坝。“杀人放火”“共产共妻”“灭族灭教”——红军到来之前,国民党散布的谣言闹得人心惶惶。藏族群众对这支从未见过的军队感到非常害怕,不但土司、头人和有钱人家都跑到山里躲避,就连普通的群众也有不少人逃向了山里。桑吉悦希是扎巴,家里穷得叮当响,虽说是不怕,但看见乡亲们都往山里躲避,他也跟着跑到山上去了。
不久,乡亲们发现这支军队有些奇怪:又是风又是雪的,明明寺庙和民房都空着没人住,他们却不去住,而是在外面挨饿受冻。一些胆大的人先是远远地观察,后来便慢慢地接触这些军人。他们发现,这些军人都非常友善,虽然语言不通,但总是笑嘻嘻地打着手势同他们亲热地招呼。这时候,他们惊奇地感觉到,这支军队与他们过去所见过的军队完全不一样,这支军队不仅不骚扰百姓而且对贫苦农牧民还特别好。不知不觉中,人们有了这样一个印象:这是一支向着穷苦百姓的军队。尤其是桑吉悦希和一批藏族青年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这支军队对自己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于是,一些年轻人开始大胆地同红军接触,有的甚至参加了红军。这其中,桑吉悦希认识的一个年轻人还当了队长,虽然他并不知道“队长”是多大的官,但是他看见这个人能管几十号人,今天在这里打土豪明天在那里给乡亲们分浮财,风光得很。
桑吉悦希动心了。“他们能当红军,我为什么不能呢?”他毅然报名参了军,当即脱下僧衣,穿上了一套看上去并不怎么合身的半新不旧的军装。一个小扎巴当众脱掉僧衣,换上红军的军装,顿时赢得了红军战士和藏族青年朋友的喝彩,他自己也十分“得意”——虽说那半新不旧的军装并不太合身,但毕竟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这么“风光”过!他感觉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桑吉悦希过去当扎巴,虽然耗去了整整11年的光阴念诵经文,但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最终对经文的意思还是不甚了了。自从当了红军以后,他心里越来越亮堂了。他逐渐明白,当红军不仅是为了自己有饭吃、有衣穿,也不仅是为了自己“风光”,而是为了让天下的穷苦百姓脱离苦难。他更知道了,藏族和汉族是兄弟,都是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一员,各民族应该友好相处、平等相待。桑吉悦希坚信自己的道路没有走错。这一年的秋天,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批藏族党员之一。
毛泽东给他取名为“天宝”
1935年8月起,桑吉悦希随红军辗转三次走过茫茫草地,历经千辛万苦。1936年10月,三路红军终于胜利会师陕北。
延安城北关外有一个叫小沟坪的地方,中央党校当年就设在这里。从这里放眼望去,左前方是宝塔山,弯弯的延河从山脚流过。河对面就是杨家岭,那是当时中共中央的驻地。
从延安时期起,中共中央就高度重视为将来在少数民族地区开展工作培养干部。1937年中央党校将少数民族学员单独编为一个班,系列为第七班。桑吉悦希于1936年随红四方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进入四方面军党校学习。1936年底,四方面军党校并入中央党校,桑吉悦希便成为了中央党校的学员。中央党校设立民族班后,他便进了民族班。
民族班有20多名少数民族学员。藏族学员有桑吉悦希、扎西旺徐、协饶顿珠、孟特尔、罗德干、沙纳,彝族学员有王海民、阿尔木呷、陈占英、瓦渣木基、潘占云,羌族学员有苏新,苗族学员有石邦志,土家族学员有彭祖贵等。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经历过长征,还有少部分在土地革命时期参加革命的同志。在民族班,桑吉悦希被任命为班长,兼学员党支部书记和学校党总支委员。
那时,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张闻天等中央领导人经常到党校讲课,每周至少有一位中央领导来作报告。有一次,毛泽东在党校讲完课后,学员们自动列队到校门口欢送。
“今天我讲的话,你们听懂没有?听懂多少?”看到少数民族学员,毛泽东亲切地一个个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什么民族。问到桑吉悦希时,学校领导介绍说,他是少数民族班的班长。毛泽东说:“了不得嘛,当了领导,还带‘长’嘛!”听到主席这样说,桑吉悦希有些不好意思。毛泽东问:“你叫什么名字?”桑吉悦希回答后,毛泽东又问:“桑吉悦希是什么意思?听说藏族的名字都很有讲究。”桑吉悦希解释说,“桑吉”是佛祖的意思,“悦希”是宝贝的意思,“是一位老喇嘛给我取的,有点迷信色彩”。
毛泽东笑着说:“了不得,了不得嘛!又是佛爷,又是宝贝!”并向少数民族班的全体学员招了招手,亲切地说道:“你们大家都是党和红军的宝贵财富。是上苍,也就是你们说的佛祖,赐给我们红军队伍的宝贝。”
毛泽东的兴致很高,想了想,又对桑吉悦希说:“长征时我到过你们的家乡,那里的藏胞对长征的胜利是有贡献的。汉族有句古话,叫物华天宝,也就是和你那个‘桑吉’差不多。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天宝吧!”在场的少数民族和汉族学员一起鼓掌,连声叫好。
于是,“天宝”这个名字就在中央党校和延安传开了。
从此,天宝便开始使用这个名字。从此,在《中华姓氏大辞典》收入的中华民族11969个姓氏中,也便增加了一个当时仅为他一个人所独有的特殊姓氏。姓“天”名“宝”,也许这将是中华民族姓氏史上,最后一个由“天子”赐予的名字。而从此,那喇嘛为他取的藏名——桑吉悦希,就像他的藏族血统一样,成为了他一生中对遥远时代和家乡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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