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枣

大约是在三千万年前的某一天，后来称为青藏高原的地方，在南亚次大陆朝欧亚板块挤压时，这片高原无处可去，只得朝上，向着苍穹隆起的时候，那些猛然形成的山系其实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匆忙中，它们不由自主地由西向东、就要奔跑而去之时，冷不防，不讲道理、其实是不明事理的横断山系却自北向南冲来，与正在从西往东的这些山脉撞个正着。

想象不出那时节、那瞬间的壮阔和惊心动魄。两大自然实体相撞时应当发出过如今无法想象出来的巨大声响，伴随那声巨响的一定还有在天地间出现的火光、烟尘。火光冲天的巨响中，烟尘腾飞前自然山水的旧秩序排列又一次被打破，新，又一次取代了旧。

于是，青藏高原东南缘气象全新，才成为如今的康藏高原。

想起了人们熟知的四个字：横空出世。

望着极远的天边被白雪覆盖的山头，望着从云端里探出头来的峻岭，望着就在眼前的悬崖峭壁，望着逶迤远去的深谷大峡，就有无尽的遐想。想起了《红军长征组歌》里的唱词：横断山，路难行；也想起了“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激越的音律；还想起了崎岖山道上的背夫，驮脚娃，耳边竟有了马铃声声，眼前竟出现了马蹄下溅飞的火星，牦牛粗重的喘息时喷出的白沫。

山，永远会激起人无穷的想象。

许是当年的那声巨响消耗尽了发声的能量，也许是这些山峰朝高空隆起时一味贪图向上，不知道制造了高海拔直接的后果就是空气稀薄，缺少氧气。从此以后，那些山，不再经常发出声响，一如沉静不语的修行人。

现今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没有边际、起伏腾跃的峰峦有如大海般宽阔，只是大海的波涛突然被不可思议的魔法定身，定格了的山的波涛不再翻滚奔腾，也没有了声响。在蓝天白云的俯瞰下，在强劲的高空寒风里，这些沉稳不动的大山，在沉默中把一种威严、把一种无可言说的力量，默默地传递到了天地之间。

康巴这地方就是由无数沉默的大山组成的高原，一座连一座的大山，难以计数的大山，造就了康巴高原，成就了康巴高原。

山，成为了人们第一眼看到的康巴高原。

在翻越雀儿山时，在经过卡子拉山时，无论是在康北的317公路线上还是在康南的318公路线上，只要居高临下，只要是在高处，高到远近的山头都在脚下，只要是目光能够看到的地方，总会有山的风景，那是一种让人看一眼就会引起心灵震撼的风景。

那都是因为有山才可能出现的风景，那都是应当在云空里才能欣赏到的不一般的风景。

无边无际的群山相拥、碰撞，往远处跑，往近处来。登上高高的山峰，头顶上是蓝色的天空，云朵在脚下。极目远方，云海苍茫，云海下全是山峰、山岭的千姿百态，集合在了一起就成了那两个字：磅礴。可能谁都有这样体会：感慨、感想都在这个时候让大自然激发出来的感动而喷涌出来，脑海里就会涌出“一览众山小”或者是“山高人为峰”之类的句子。

然而，看到康巴高原上那些一座接一座联成了辽阔无边、山的海洋的大山群，还是伟人的那句：“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最为切贴。还有“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坠，赖以柱其间”，把山的高峻、力量、气势写得如此到位，让人佩服！也就在默读这些诗句的时候，眼前仿佛还会看到的有些画面：在夕阳照耀下，雀儿山那些如锯齿一般的山峰，高矮相连，参差错落。在雪色中显得那样狰狞可怖的山峰，而因为夕阳余晖，因为正在变成为青色的天幕映衬下，此刻都闪烁出一派金黄的光彩，美不胜收。

而这样的景象却远不止雀儿山才有，康南的“兔儿山”“无名山”以及去巴塘路上有两个海子相邻的海子山，还有在毛垭坝草原上遥望格聂山峰都有如此的景象。尤其是在傍晚时从这些地方经过，如果天不下雨，不落雪，无际的天幕由蓝转青，山的峰岭如纸的剪影，车在走，那些山的身影也在不停变幻。偶尔从这些地方路过的旅游者很难看到这些景致，就在当地放牧的人们却不会注意到这些景致，却是因为他们也是这景象中的一个组成。

说实话，因为从小到成人一直与山相伴，心底里有对大山由衷的敬畏，对于大山慷慨赐予的柴草、野菜、野果、菌子，一直心存感恩。于是，我写出《大山的启示》《敬畏大山》《跑马山啊，摇篮》等好些篇有关山的散文，对大山诉说我的感恩之情。

我陪伴着山，山陪伴着我，懵懂中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就是山的世界，山，就是我的世界，没有想过还有“山里、山外”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