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新会

临走时，疯老婆婆突然又叫住了苏蕙和禾苗问话。老人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苏蕙却毫不嫌弃，恭恭敬敬地回答起来。疯老婆婆说要秘授她们一套织锦的口诀，苏蕙与禾苗大喜，赶紧行拜师礼，谁知老婆婆丢下一张黄纸后飘然不知所踪。苏蕙和禾苗将那纸上的口诀默默记诵，烂熟于心，黄纸也不翼而飞了。众人皆称奇。

禾苗比苏蕙小几岁，这些年在苏蕙的教导下，既会绣花织锦，也能识文断字，俨然成了苏蕙的得力帮手。众人把绣品布帛送来，她就收集起来一一登记在册，等驮商收购完后，她又把财物全部返还给众人，从无差错。这样一来，苏蕙主仆二人的好名声就传得更远了。

禾苗天天忙碌，早就盼望着上巳节这一天能去水边散散心，放放纸鸢，谁知三姑娘却不愿意出门。村里的姑娘们拿着各自的纸鸢，在路边玩闹了半天，左等右等不见苏蕙，便全部来到了苏蕙家门口。苏蕙是个好脾性的姑娘，怎么能拂了大家的兴致，就带着禾苗随大家一起出去玩。

苏蕙被大家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中间，说说笑笑地朝着漆水河边走去。出了村子，这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像云雀飞上了枝头，一会儿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一会儿忽东忽西地奔跑打闹，一会儿又搂肩搭背地窃窃私语……

姑娘们越来越近了，远处的芦苇丛中，一名胡人青年，手握一方锦帕，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中的苏蕙。

苏蕙身材高挑，腰肢纤细，那天身着一身翠绿色的襦裙，亭亭玉立，娇美动人，在一群乡下女孩当中显得鹤立鸡群。那绿色就像刚出土的嫩葱，或者柳枝上才绽出的新芽，清新夺目，纤尘不染。

男子官服裤子常为红色，女子以青衣黛眉最美，故有“红男绿女”一说。苏蕙生性简朴，平素的衣裳只求整洁素净就可，今天这身绿襦裙，乃是大姐特意命人送来的新年礼物，做工精美，裁剪合体，越发衬得她娇俏可爱。其实，这是皇家御用之品。姐姐怕苏蕙不愿意穿，便没有明言。村里的姐妹们平常穿的都是破衣烂衫，今天过节穿的是最好的衣裳——补丁最少的那件。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精美的衣裙，个个眼馋地盯着苏蕙。苏蕙像往常一样，一点儿也不摆架子，她与大家一起在河边戏水玩耍，谈笑自若，浑然不觉远处正有人痴呆呆地盯着她看。

“姐妹们，我们去那边放纸鸢吧！”苏蕙一声招呼，姑娘们都围了过来，又笑闹着跑了起来。

躲在芦苇丛中的胡人少年正要出去和苏蕙搭讪，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

花为媒

天下太平无事，最宜读书习武。

今天，秦天王苻坚一母同胞的弟弟阳平公苻融照例早早起来，练功习武，诵读诗书。苻融妙有姿容，举止优雅，人称潘安在世，出门上街常有妇人争相观看，大有掷果盈车之盛况。晨诵时，苻融读到了《溱洧》，这优美的诗句一下子将他带回了《诗经》中那个浪漫情人节——上巳节，他仿佛听到了花瓣中间传出了爱的声音：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芍药。他的心中出现了一幕情人相会的画面：哗哗流淌的河水边，是无数手拿芍药调笑的青年男女。一对男女也许爱慕已久，趁着今天这难得的日子，他们鼓起勇气，搭讪成功，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阳平公苻融聪慧早成，身材修长，清俊洒脱，与他那相貌古怪的哥哥苻坚实有天壤之别。伯父景明帝苻健在位时期要封他为王，苻融再三辞让，符健奇异，说：“姑且成全我儿隐居不仕的节操。”堂兄弟——苻健之子苻生亦喜其器度才貌，常让他陪伴左右，苻融不满二十岁就有了宰辅大臣的声望。近年来，他师从王猛学习治国理政之道，处事公正，作战勇敢，美名远扬，朝野瞩目，深受王兄苻坚器重。

苻融正在想入非非之时，随从献上来一枝含苞欲放的芍药。“今春天气寒凉，王府花园里的芍药不是还没有长出花苞吗?”苻融询问道。“老爷有所不知，今日是上巳节，花圃暖房昨夜一花独秀。这花开得正是时候，老爷终日为国操劳，今日说什么也得出去游玩一番。”苻融被随从说中了心思，佯装不悦，喝斥道：“蠢材，人家古人手持的是芍药草，不是芍药花。”随从又巧舌如簧地勾引了半天，苻融这才勉强同意。

苻融身着便装，带几个心腹随从，纵马扬鞭，不时便到了渭水河畔。农历三月间，渭水河迎来了桃花汛，春水涣涣。上巳节来了，沿河而居的青年男女们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一齐奔向河边。岸上草木青青，桃花朵朵，枝头新芽初绽，鸟鸣啾啾，阳光像金子一样铺洒下来，使人心情舒畅，忍不住想要歌唱舞蹈。河边已然热闹如市集了，青年男女往来如织，人人手拿兰草和芍药。爱情和喜悦在心里疯长，他们开朗大方地说着笑着，将春天的空气搅动得欢腾起来。“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这是法令允许的仲春之会。“于是时也，奔者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