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五版)
这片壮观的村落里,还有历史悠久的东巴文化,象形文字至今仍在这里传承和使用。对于俄亚的纳西人来说,东巴文化贯穿整个日常,纳西族奉行东巴教。过去由于极度封闭的自然环境,使俄亚保留了许多纳西族的古老遗俗,被称为“纳西族原生态文化留存地”,成了一块巨大的社会活化石。
东巴文化是由东巴世代传承下来的纳西族古文化。东巴文化的主要传承者——东巴(意为智者),是纳西族最高的知识分子,他们多数都是会歌舞、懂经书,也会史、画、医。东巴文,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存活着的古象形文字,是人类社会文字起源和发展的“活化石”。
俄亚人至今还在使用象形文字,一般为“东巴”所独通,具有东巴身份的人,就是纳西族民间宗教的祭司。
俄亚大村有三十多个东巴,每个家族几乎都有自己的东巴。他们都要参与主持村里各家各户孩子的“成人礼”,还有村里大小祭天、祭祖、祭神活动和婚丧、驱鬼禳灾等,给小孩取名、村民吉凶占卜等等,都离不开“东巴”。
俄亚大村有一千六百多人口,每年在东巴卦算的特殊日子,都至少有十几个孩子,要经历“成人礼”的仪式,几百年来,年年如此。俄亚纳西人有自己的历法,是一种古老月亮历法。有着400年历史的大村,就是这样至今仍保存着最原汁原味的纳西古风神韵。
我们拜访的这家男主人就是东巴,我们请他读几段东巴经文,他欣然同意,盘腿坐上火塘正方一家之主的座位,给我们念诵起来。他母亲默默地给我们端来玉米酒,请我们喝。
在大村这边,瞭望对面山谷坡上的地垄,依稀能看到一些散落在地边的房子,叫庄房,每家的农地距离居住的群落都比较远,远的从家里出发到对面山上,也要几个小时,所以在对面山上有地的地方也建有一幢土石木的两层高庄房,最开始用于储存劳动工具或劳作累了时休息处,后来慢慢变成了临时住所和粮仓,庄房,还有一个功效,就是有伙婚的家,需要回避时候,就到这里来住。
历史上特殊环境造就了这里特殊文化现象,周边都是其他民族的大环境里,就这么一支纳西族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迁移到了康巴?就独独这么一个族群,沿袭繁衍下来几百年,而且还完整保存着最传统的纳西族文化习俗和居住环境,比丽江纳西文化古老,我想,也许,就是因为他们是孤独的独处其他民族环境的边缘角落,才需要如此的抱团取暖,建筑特色就充分体现出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全村就是一个完整的堡垒,互通有无,可很好的抵御外敌侵犯。
这样的生存环境,最后形成的文化现象,就是内卷,婚姻的多元,伙婚才能够一直沿袭保持。伙婚和走婚,保持了很长的历史时期,至今还有一部分。这样的居住环境也便利了生活和婚姻的内卷。
伙婚的持续,我认为就是因为物质财富的贫乏,才需要如此的婚姻结构,才能保持一个家庭的财富不外流,也不需要再去为一个新建立的家庭去建造房屋或再置家业,一切都可承袭下去,只要把吃喝穿解决了就是家庭的幸福。
我最好奇的是,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走到这样孤独封闭在一个距离八方社会政治中心都很远的一个旮旯地角?问这里的人,他们好像也不是很清楚,讲了几个老人传下来的传说故事,似乎都说明与丽江纳西族有关,与丽江木氏土司有关。
寨子左方的山崖上,有个400多年前的古堡,它是这里最早的建筑。大石包旁边长满了茂密的仙人掌,也衬托着最早建在此处的老旧古屋。我想,俄亚大村的故事,就应该从这个已经无人居住的城堡似的房屋开始。正对大岩包古堡大屋下的河面上,曾经有一座很壮观伸臂桥,使用了很长很长的岁月。1997年拆掉改建成了的水泥桥。
“俄亚”是纳西语,意为大岩包,那么这座古老的建在大岩包边的古旧的石碉房,应该就是最早这里的居民,那就一定有很多关于这个古堡的故事与大村的关系。我东问西问,追踪着这里的历史遗迹,关于它的传说果然好几种。
400多年前,俄亚地区还是一片无人居住的荒野山谷,森林茂密,野兽成群。
公元14世纪末,丽江木氏土司的一个管家,叫瓦赫嘠加,喜欢打猎,有一年他从丽江出发,过金沙江,沿无量河而上,沿途寻猎至俄亚这片森林繁茂的山谷,一待数十天,他在龙达河岸的山崖上搭棚吃住。后来每年都要来此狩猎,他发现了这里土地肥沃,气候宜人,是块生活居住的好地方,心中有了定居此处的念头。他试着种了点庄稼,秋天来查看,果然丰硕,于是就迁来了身边的部分人马家眷和羊群,还带着一位纳西文化和精神的传播者东巴,名叫多塔。
就这样,这里最初建起了四户人家,建起了最初的村寨,而后又陆陆续续迁来了部分人,依然在旁边依山而建石屋,纳西族村落在这里逐渐繁衍,人们也拥戴这个管家为这里的领头人,叫他“木瓜”,就是木官,成为这里的世袭头人。
可以看到这个传说呈现出,俄亚大村最早的开发者,就是这位叫瓦赫嘠加的人了。这个家族就掌管了俄亚几百年。这里的人们四百年来的自给自足,四百年不变的古老文化,凝聚成了今日,骄阳下我们眼前的这种遗世独立的神奇景象。
这个最早开发俄亚的“木瓜”大屋,至今仍屹立在村口一块突兀的高地顶端,它的位置正好像一把锁,可以扼住村寨的进出,下面仅以小道连着村寨,另三面布满仙人掌,确实易守难攻。
专家的考证是,俄亚大村村民先辈,是明代云南丽江木氏土司的军队后裔,俄亚大村实际上是作为‘兵站’被开发起来的。这得从木氏土司在元朝说起。
云南丽江木氏家族,历史上曾经辉煌过。
大岩包上的木官老屋
元朝初年,跟许多民族地区的世袭贵族、一方王者等一样,被皇朝封为土司,成为当朝命官。到了明朝开国元年,木氏土司对朝廷的忠诚,以及开明,积极吸纳学习汉文化,琴棋书画都热心向中原文化学习,所以得宠于明朝皇帝,得以荫袭,因此其势力范围也就不断扩大,开始了他的扩张。
到明万历年间,康巴的部分南部地区,就是今天的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我州南部的稻城、乡城、得荣几县的部分区域、四川木里藏族自治县部分地区、西藏昌都地区芒康县南部等涉藏地区都被他前后相继占领,时间大概经历了一个世纪,从明万历五年左右算起至清顺治年间止。
俄亚作为“兵站”,被木氏土司的军队开发起来。木氏土司每当战胜一地,都要建立自己的统治机构,东巴是随军的巫师,走哪里都会带着。为了巩固在扩张区的统治,建立纳西人聚居的村寨,被迁徙的纳西人平时为农,战时就为武。随着木氏势力的衰减,这些已经扎根在各地的部下首领等,要返回丽江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好在原地定居下来,军事首领逐渐演化为头人。俄亚民间说的他们已经移居俄亚已有二十代了,时间与史实是吻合的。
难怪稻城东义有少量纳西族,虽然早已经藏化,但他们会说他们既是藏族也有纳西族血统。
看到大村村民目前已经改善了的生活环境,我心里却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虽然旅游宣传说这是“世外桃源”什么的。与丽江纳西人、与现代城镇比较,他们确实少了许多生活的必须和舒适。他们远离祖辈的故土在这里扎根孤独地繁衍下来,保住的是明清时期古代纳西族文化习俗。他们居家的生活状态,卫生条件等,都不是理想的状态,简朴得太简单,距离现代生活条件、环境还有不少距离……
如果没有稻城旅游的开发,这里仍然在外界不知的边地偏隅,被社会遗忘,继续着活化石的生存状态……
这里成了丽江纳西族群的一个飞地,长期以来他们脱离了纳西族的大群体,木里藏族是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少数民族,那么俄亚大村纳西族,更是少数中的少数民族,长期处在两省三州(市)五县的边角地,必然会出现几不管的真空地带,四周的大山阻断,偏安一隅,也自得其乐,如此顽强地生生不息在这个角落,成为21世纪四川西部偏山一隅深处的活化石,真是人类学的奇迹!
以后旅游发展了,这块活化石,还能留存多久呢?
……
俄亚大村近两年来,通讯、交通、水电等得到极大改善,保护传承与发展的新课题,将挑战这里的人们,“社会活化石”如何融入现代社会生活,是他们面临的一对矛盾。
如今,俄亚人的世界打开,年轻的俄亚人想走出去的不少,想改变这里现状的也不少,年长的俄亚人却很满足,觉得很幸福,自己种的粮够吃,肉食丰富,每家每年要养十几头、几十头的猪,确实够丰富了,他们说,生活很幸福,已经很满足了。
今天无论大村人被幸福或被风景,大村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地过着几百年来纳西族传统农耕生活,各家忙着各家的日常事。
我们和许多旅游人一样,都只是过客,是看风景的人,我们的心境和期盼,与生活在这风景里的人们是不一样的,俄亚人自己会对未来做出选择。
走出村寨,回到河对岸大路,不远处就是新建的现代建筑、醒目的俄亚乡小学校白色大楼。
回望刚才我们进去的古村落,壮观的连体房屋群落,在夕阳余晖下格外有魅力,好像它还有很多的故事需要向我们讲诉……
这个时辰,正是农家从对面山地劳作下山,大路上有村里人陆续回村,放学的小孩也在三五群地嬉笑着往大村方向走着。他们是俄亚的未来和希望。
一群骡马伴随着叮当的马铃声和哒哒蹄声,由远走近,经过我们身边,骡马驮着货物,上了水泥桥,沿着进村的小道向上,走进村去,一种时空穿越的恍惚出现在我的感觉中,我新奇惊讶地走出了活化石,仿佛穿越了历史,而大村人依然是从容地走进走出,依稀的马铃声和主人轻轻的吆喝声,仿佛是古代马帮交叠穿行在这片古老的历史时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