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时代大潮中的个人主义,也是理解时代的一个有效视角。信仰是一种非理性的文化形态,而民间信仰往往和怪、力、乱、神掺杂在一起,具有原生性、地域性和内在的闭合性,其中却有着非常现实的诉求。年轻一代不相信过去的民间信仰,不敬畏神鬼,在葬礼上玩笑胡闹,甚至放纵隐秘的情欲。正当性的消解不仅仅来自外部的质疑、城市文明的鄙弃,也来自内部。而道德规范和人生训诫,也是民间秩序的维系方式。
《谁在敲门》整体上有着节制与铺陈的平衡,乡土民间的塑造过程是不断的覆盖和叠加,我们往往只是看到模糊的整体,而无法精确锁定有独立情感世界的个人。作家以还原的方式把复杂的关系外化出来。父亲有着父母双重人格,母亲活着的时候,他没有存在感;母亲去世后,他承担了全部的抚养重任,但是得不到尊敬和理解,遭大姐嫌弃,被弟媳春玲苛待,小妹成年后始终对他耿耿于怀。“父亲”是乡土文学的核心要素,作为经典媒介,是具有延展性的文化象征物。反父权的乡土叙事传统与弱化父亲的策略相似,其内在的目的在于重新打捞沉默的父亲形象。民间文化作为非自足体,面临来自传统和未来的双重质疑。
小说建立在对民间生活景观和文化景观的微距观察之上。文化意义上的乡土民间重建,还是要回到人和生活。家族关系中的个体或被时代抛弃,或是努力追赶时代。作家站在所属的时代之上去审视生活,春明是外来者,父亲是失语者,大姐夫是失败者,晚辈是出走者,葬礼本身就带有象征性,造灵塔、写悼词、哭丧、绕棺、烧祭品、下葬等流程繁复,仪式感很强,却又被子孙辈的嬉闹哄笑解构。时代更迭以文化变迁为表征,恒定的价值是人,人本身是目的,一切人类的行为构成生活整体,下一代不再有回到传统的可能,但依然携带传统文化基因。
我们面临很多现代性问题,讨论《谁在敲门》其实也是在讨论今天这个时代。小说首先提出的是疑问:门外的人是谁?其次提供的是选择:敲响并打开这扇门。最后提供的是理解:我们可以拥有门外更完整的世界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