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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8月04日

晚 饭

◎尹向东

那一天乔毅是中心人物,我姐姐宋瑜也是中心人物,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厉害的上海人是她家的客人。当他终于放下球杆时已到下午四点了,他摊开双手说:“不能再打了,腿都站麻了。”宋瑜掏出十元钱递给老板,上海人乔毅和宋瑜在大家的欢呼中走出了人丛,宋瑜很兴奋,那是许多年没遇到过的兴奋,她的脸涨得通红,都不知该说啥。

晚饭的时候,上海人乔毅仍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酒,绝口不提打台球的事,宋瑜几次想提,都被张玉琢的话题堵住了,后来她拉着母亲来到厨房,她说起打台球的事,她又兴奋起来。母亲说:“就是他啊,我上班时听存钱的人说一个上海人打台球厉害,康定没人是他对手,我没想到就是他呢。”宋瑜就笑起来,“你以为康定有多少上海人啊。”母亲说:“你瞧你,昨天还损别人,今天就为他高兴成这样了,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的。”宋瑜笑着不再说话,沉入到无边的想象中。

二十一

后来我们怎么也不能详细回忆乔毅怎样回到了他的寝室,他一直住在宋瑜的屋里。也想不起宋瑜几时跟进去的,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里边最长不超过半小时,又分头出来,坐回桌边。我们只能忆起宋瑜从母亲手里抱回张祥,不停地亲他,然后催促晚饭的结束。第二天一早,我起了床,半天没听见乔毅房里的响动,他是不会睡懒觉的,我轻轻推开他的门,才发现他人和行李都不见了,被子也给叠得整整齐齐,我想他大概有急事走了。我一人正吃早饭时,姐夫张玉琢带着张祥来了,一进门就问:“你姐来没有?”我摇着头。他说:“这人,一大早不知跑哪里去了,也不带孩子,我还得给人剃头呢,你帮着把张祥带带,见着你姐就交给他。”我点着头,看他匆匆离去。中午,父母亲回到家里,母亲忙着逗张祥,我说:“乔毅大概走了。”父亲说:“是吗,说好带你一起走的,这人。”母亲自己跑到房间里看了看说:“大概他有急事先走了。”父亲去做饭,母亲抱着张祥问:“你姐呢?”我说:“不知道,一早姐夫就把张祥送过来了。”母亲自言自语说:“这两人又吵架了。”我们都没在意。父亲弄好饭时,张玉琢气急败坏地跑进门来,喘着气说:“宋瑜走了,他和那个上海人走了。”母亲一脸惊异地说:“你说啥?咋会哦。”张玉琢就把一张纸递给母亲,那是宋瑜留下的,她说她不愿意再过这样的生活,她要出去闯荡一番,她让我们别去找她了,只当没她这个人存在。她把留言压在枕头下,张玉琢中午没生意收拾被子时才发现。一家人都乱了,我们分头跑出门,在康定的街道上毫无目的地奔跑,然后汇聚到车站。父亲忙着去问早晨是几点的车,我们呆在车站空荡荡的坝子里,张玉琢像被人抽了筋一样无精打采。父亲回来时摊开双手说:“没办法,车是早晨六点发出去的,这时候大概已下了二郎山。”我们回到家里,父母亲去单位请了假,整整一下午,大家沉闷地坐在屋里,张玉琢一句话也不说,青着脸,显得更瘦了。母亲一直领着张祥,父亲早早把晚饭弄出来,但那顿晚饭是最沉闷的一顿晚饭,母亲替张玉琢盛了饭,他坚决不吃,怎么劝都没用,母亲先替张祥喂了饭,就说:“我请休假吧,我先带着孩子,想办法叫宋瑜回来。”张玉琢正是这时候站起来的,他拍了一下桌子说:“就是你们,这结果是你们造成的。”父母亲无奈地看着他,父亲说:“这时候不能怨谁,谁都不想出这样的事。”张玉琢用力跺了一下脚再次说:“就是你们,你们从小就把她教成了这个样子……”却没法再说下去,眼泪自大大的眼镜后涌出来,弯曲着流淌。母亲说:“你冷静点,我们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才是。”张玉琢哽咽着喘了一口气,他好像平静了,他从母亲手里接过张祥,临出门时说:“不用你们来可怜我。”

二十二

我在两天之后离开康定前往学校。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父母连同姐姐渐次恍如前世的事了。只是偶尔收一封信猛地把曾经的记忆拉近,就像昨天才发生了一切。母亲说没有姐姐一点消息,母亲说张玉琢与这个家形如陌生人一般没任何牵连。她有时候去看张祥,连门也没法进,她让父亲送一点钱过去,父亲进了门,但并没有把钱送出,自始至终张玉琢没讲一句话,他只是推开父亲送钱的手。再后来,母亲的来信中也不提姐姐和张玉琢的事了,像我们一家就只有这三口人。学校放假,我回到康定,我发现父亲对晚饭失去了兴趣,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热衷于进厨房,也不再喝两口小酒。母亲把饭菜做出来,他端碗就吃。这让我想起姐姐,也许正因为他的消失才导致父亲对晚饭的冷漠。我提到姐姐,父母亲同时摇起头来,我开始习惯再也不说姐姐和张玉琢的事。

我是在快离开康定时去看了看姐夫和张祥,我跨进他的理发店,理发店里没一个顾客,张玉琢坐在理发椅上看水浒,张祥已经能四处跑动了。张玉琢像不认识我,漠然地看看我说:“理发?”

我说:“姐夫,是我呢。”

他没听见我的话一样再次说:“理啥发?”

我就在那张老式的理发椅上坐下来,我把头发剪短了一些,我掏出五元钱递给他,他补回三元。收了钱,我蹲下去看着张祥说:“祥祥,叫舅舅。”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二十元递给他。孩子还没伸手,张玉琢忙抱起孩子进了里屋。我无奈地走出理发店,我想张玉琢解不开这个结了,他这一生都将怨恨我们这个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