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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8月18日

母亲的土地

◎雍措

1

野草蓬勃地生长着,即使无人照料,那块土地依然保持着昂然的生机!

这曾经是父亲的土地,现在轮到母亲看守。母亲的眸子里总是灌满了深邃和忧郁。

父亲在我们全家都没有任何心理防备的冬天突然就离开了。那个冬天,房前屋后的树木萧瑟。母亲穿上了父亲生前为她买的棉衣,可母亲总说冷。我不知道那个冬天和以往有多大差异,只记得母亲在那个冬天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矮小,甚至瑟缩着不愿出门。

家安静极了,能感觉到风呼呼划过玻璃发出的轻微震动和小狗踅行时不规则的喘息,我开始惧怕这样的静谧。

那天,母亲没有披棉衣出了家门,她来到那块日渐荒凉的土地上,依着那棵樱桃树,不言不语,直到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轻轻飘下来。母亲静静地注视那片枯叶,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那把锄头锈迹斑斑,因为好久没有用过,锄把上长了许多小霉点。母亲用布擦了一会儿,然后浸泡在水里。

这些都是父亲生前的事情,那时母亲的任务就是操持家务和照顾好我们。

母亲扛着锄头,来到了那块地上,她没有急于放下锄头,站在荒芜的地边,不知道怎样开始。

锄头有些重,我看见母亲的肩膀慢慢佝偻下来。

母亲放下锄头,弯腰去拔那些生命力极强的野草。她先是俯着身子,然后屈膝,最后干脆跪在地上。拔完一片,又起身继续向前拔。

野草躺下了,母亲一次比一次更缓慢地弯腰起身。

秋天,那块地里的白菜苔绿油油的,娇嫩的菜枝上长满含苞待放的黄色花蕾。蜜蜂贪婪的萦绕在那里,一夜间突然绽放的花蕾,总是会给它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学校离家不是很远,母亲为了我和姐姐的学习却执意要我们住校。星期六,母亲摘下所有的菜苔,到菜市上卖。我和姐姐看着晚霞渐渐被夜色稀释,月牙儿从对面山顶探出头来时,终于记起这是母亲第一次卖菜。夜更浓厚的时候,我们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惶惧,手牵着手,顺着小路边走边叫着:“阿妈,阿妈。”

“喂,我在这里!”

小路上多了三个夜晚归家的人,不觉得孤独,因为有了母亲我们本来就不再孤独。

母亲忙碌着给白菜苔施肥,锄草,然后每到星期六就到菜市上去卖。菜苔被折断的部位总是很快的又长出鲜嫩的新枝。虽然不记得那个秋天母亲卖了多少次菜苔,但菜苔那坚强的生命力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

始终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要选择我们回家的日子去菜市,直到那天接过母亲递给我们的一叠邹巴巴的零钱。

“今天菜苔不好卖,没挣多少钱,先拿这些钱交给学校,不够的明天我再给你们送到学校。”

2

那块地再也没有荒芜过,地边间隙种上了几十棵樱桃树。

春天,小树茂盛的枝叶严严实实的把地遮了个水泄不通,母亲那时空闲了下来,经过牛耕,简单的种些小菜供自己家食用。母亲说:“土地是长着心的,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

母亲全心全意的呵护,土地再也不生硬板结,它无言的默默奉献着!

黝黑鲜绿的叶子你拥我挤,使得夏日火热的阳光也只能借助风的力量,时不时好奇地窥视那块地。

熟透的樱桃挂满树枝,像星罗棋布的红色珍珠,在斑驳的阳光里铮铮闪烁着,压得大树喘不过气来。

樱桃丰收的季节是我们全家最忙碌的时候,它的收获期限严格固定在二十天左右。那段时间里,我们早出晚归,每天吃饭也基本在地里。母亲负责出售樱桃,我和姐姐负责采摘。我们家的樱桃味美肉丰,个头大,销售总是供不应求。那时,母亲总忘不了留下一棵樱桃树,选个好日子,做一坛香甜可口的樱桃酒。每逢佳节或者是有客人,我们都能品尝到樱桃酒那沁人心脾的甘甜。

风儿由暖渐渐冰凉,万物都萧条起来。樱桃树光秃秃的,树干也没有往日光滑细腻,紧皱的皮肤上长满无数灰褐色的小斑点。这时候,母亲就弓着腰,一粒粒饱满的豌豆从她的手里迫不及待跳进坑里,母亲用小钉耙轻轻地给它盖上泥土,像阿妈为孩子遮挡住寒风的威慑一样尽职尽责。

冰刺的寒风更加深入那个季节,豌豆调皮的小脑袋东摇西晃的钻出母亲给它们盖好的“棉被”。

当冬天好不容易挤出个灿烂的微笑时,母亲又开始锄草、施肥,记得有一次,豌豆尖上来了许多“不速之客”,几天下来,绿绿的叶子耷拉起来。母亲焦急得彻夜难眠,第二天,睡意朦胧的我,被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吵醒了,拉开窗帘,看见母亲正在专注的调药。

母亲的爱养育着我和姐姐,也滋润着那块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