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鸟声喧哗，却愈加清宁。秋日胜春朝，走在闹市里的这条老胡同，宛若置身在山林一样幽静。任是再风风火火的性格，也不由得脚步放慢，感受此刻的静谧和轻松。

我喜欢穿过闹市区来这条胡同漫步，虽然这里很平常，没有名胜古迹，都是些烟火生活的痕迹和场景，但一闹一静间总能领略一些生活的真味。

胡同两旁有很多粗壮高大的老树，很老了，我记得有一回问过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生在这条胡同，长在这条胡同，又一直在这条胡同生活，她却不知道她家门前的树是什么时候栽下的，何人栽下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素不相识，却得到了人世的这份善良和美好，这是神奇的值得感恩的缘分。和缓的风轻轻吹着，宛若岁月温柔的手，慈祥的笑脸，走在这些老树下，觉得它们不只是静默无言的植物，而是人间的深情厚义。

我曾经一棵一棵去细细辨认过，好在它们极其普通平凡，在我有限的植物知识里，亦能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白杨树，槐花树，梧桐树，白蜡树，柿子树，海棠树。

在此时的秋日，这些树尤其显得从容悠闲，给人一种秋天该有的天高云阔的豁达感。想起古人常说的伤春悲秋，这种情绪我在这些老树身上从来没发现过，更没有带给人这种悲伤的氛围。

早上，我从槐花树下经过，一阵风吹过，眼前很多绿中泛黄的小小叶片在空中轻舞，然后缓缓落在地上。如果留心些，会发现这些苍老的叶子飘落在地时，偶然间构成的无章法的图案竟然很美的，很是耐人寻味。

这简短的一瞬，我看到的不是凋落的无奈和忧伤，而是古朴的诗意之美，是悟透生命自然规律之后的潇洒和豁达的从容，像一句平平仄仄的古诗，编织成无限悠久的岁月，又像简洁婉约的古画，廖廖笔墨，却处处是智慧的留白。

又一日，刚走到胡同，就听到机器的轰轰声响遮住了鸟鸣，原来是工作人员在给白杨树喷药。今年雨水多，白杨树上长了很多毛毛虫。抬头望过去，高大的白杨树依旧伟岸静默，一些叶子完好浓青，一些叶子却斑斑驳驳，失去水分，干枯成灰色。一种心疼感顿时袭上心头，我在一棵白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走了没多远，我很快就释然了，因为已到了柿子树下。这棵柿子树前两年因枝杈太过繁茂，影响到了人家的屋顶，便被锯掉了，只留下一处树根。泥土之下的根系看不到，生命里却强盛不衰，没过多久，树根上先是悄没声息地发出了芽，直到窜出的根茎叶片一米多高才又引起了关注。新长出的叶片实在好看，青翠欲滴，有心人还在树根的四周做了一个简易的木篱笆，得到了妥善的保护。现在，树根又重新长成了柿子树，硕大的叶片青中泛红，高低错落，密密连缀，成了很美的一道风景。

因此而笃定，毛毛虫对白杨树的伤害只是暂时的。白杨树会如柿子树一般，在面对不可抵御的困境时，风骨依旧，平和地让时间去抚平伤痕。

人的一生总要穿过一道道坎，经受大大小小的困难波折，树静默一隅，每一棵也都有自己波折起伏的故事，在尘世的遭遇未必就会一切顺遂如愿，但树比人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从不抱怨现实，更不会焦躁，真正地能随遇而安，并在黑暗的境地蓄积希望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