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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08日

秦钟“走后门”

在宝玉的同学中,秦钟是最要好的一个。这两人都自认为见识高过世人,可谓志同道合,一见钟情。若说他们两人搞起了“同性恋”,我以为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关系,秦钟在临终时也和后来的晴雯一样,是很想见宝玉一面的。那宝玉得知秦钟病危,也立马带着李贵、茗烟等前去探望。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

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那秦钟魂魄哪里肯就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碍处。”

此时此刻,那秦钟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发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

看来,秦钟在临终之际想和老同学说句话,还很难。但也多亏他是个读过书,而且没有把书读死的人,因此知道点“走后门”的学问。在这关键时刻,他不得不庸俗起来,通过“走后门”的法子来和老同学话别了。

假如秦钟回答说,要见的好朋友是自己的老同学,我想众鬼们是断乎不肯答应的。秦钟的门道是把“荣国公”搬了出来,利用自己可能利用的最硬的关系,来谋求与老同学的最后一面、最后的话别。我把秦钟这种拜门子、托关系的举动叫作“走后门”,若是秦钟转世,想来也是认可的吧。

打定了“走后门”的主意,那秦钟就不再求列位神差略发慈悲了。有了底牌,或者说有了底气,秦钟说出的话也就非同小可了,于是乎他这样向神差们介绍自己的好朋友:“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都判官听了,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回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慌了手脚,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们愚见,他是阳,我们是阴,怕他们也无益于我们。”都判道:“放屁!俗语说得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却是一般,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还是把他放回没有错了的。”众鬼听说,只得将秦魂放回,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

与秦可卿在弥留之际托梦给王熙凤一样,秦钟留给宝玉的这句话,也是为了贾门的百年大计。虽然宝玉不曾以荣耀显达为是,但秦钟今日确有切身的体验,若不是说出荣耀显达的荣国公,怕是再难见到老同学一面了。

阴也罢,阳也罢,总之,秦钟就是这样“走后门”的。但我还想啰嗦几句,算是画蛇添足吧——

在我写完这篇短文之时,看到了《现代快报》上的一条消息,说有一穿西装的男子在南京市燕子矶打了人,被带到派出所后,竟然对着民警喊道:“副市长是我叔叔!你能把我怎样?”后经民警调查,这名男子是南京八挂洲人,与副市长压根没有一点关系。该男子后来也承认,自己并不是副市长的侄子,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减轻处罚。

而我想说的是:这位男子“走后门”的法子与秦钟相比如出一辙,只不过秦钟搬出的是荣国公,他搬出的是副市长。假如这位男子的叔叔真的是副市长,有这样硬的关系在,民警不会不慎之又慎吧。想想也许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不但不予处罚,怕还要把这男子请到馆子里搓一顿,压压惊什么的;另一种是把“后门”堵死,该处罚时处罚,该判刑时判刑,也就是说秦钟“走后门”的法子,已经不管用了。

这两种结果,都是我不愿看到的。我愿我们的社会公平和谐,处处充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