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现锁

小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过年盼的什么呢？当然是穿新衣戴新帽，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放鞭炮。

在老家，过年的规矩很大，最大的规矩就是不兴打人、争吵、骂人，大家把自己的性子都收敛了，就是再大的事，也都会忍了再忍，最后抛出一句话：“过了年再收拾你！”

“过了腊八就是年。”这时候孩子们手中的鞭炮稀稀落落地响了起来，鞭炮是有严格忌讳的，不在过年期间，谁家孩子随意放鞭炮，被认为是最晦气的事情，大人知道后会往死里打的。但进入年，就不一样了，孩子们可以随意放鞭炮，但是即使让随意放又能怎么样呢？不到大年三十，没有几个大人会给孩子买鞭炮，孩子们只得用自己手里可怜的零花钱去买，有那种单卖的零散鞭炮，这种鞭炮响，要两分钱一个，还有五分钱一个的“雷震子”，我们是买不起的。孩子们把手里的零钱掂量来掂量去，还是觉得不划算，就买两毛钱一挂五十响的小鞭炮，拆散一个一个放，放的时间还比较长。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时候往往都放假了，孩子们就聚在一起打扑克，钱是没有的，就赢火柴，一次一根两根或者5根，即使这样，手气背的一盒火柴不够半天输的。那时候孩子们吃好饭，第一件事，就是偷偷地回到厨房，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从火柴盒里抽出一二十根火柴，不敢全部拿走，要不然在做饭的时候，没有火柴用，那可是要命的事，哪个孩子也不会傻到那个地步。进入过年，大家也从赢火柴赢鞭炮，没有鞭炮，别人都不乐意跟你玩儿。午饭的时间到了，扑克游戏也就结束了，大家都把手伸进裤兜，数一数，赢了还是输了，赢的自然高兴，就很大度地放起鞭炮。点上一根烟，猛吸两口，左手拿烟，右手捏鞭炮，点着先在手里面停一会儿，快炸了就赶快往外面甩，“啪”的一声在眼前炸开，那种得意自不必说。输的便酸溜溜地说：“有钱买炮响，没钱也听响，”把“也”字读成了“爷”，这句话就变成了“有钱买炮响，没钱爷听响。”打嘴仗在心理上找点平衡。赢的当然不敢把赢的鞭炮都放完，下午还得玩呢。你放我也放，“叭叭叭”放了一阵子，不管是输的还是赢的，都高高兴兴地回家吃饭了。

我们那里有大年三十抢炮的习俗。有句老话，“穷人穷人你别急，大年三十还有个穷人集。”经过20多天的准备，年货都办齐，大年三十赶集就是放松一下心情。少块姜，缺副对联，到集上买回来，好安安心心地过大年。大年三十也是卖鞭炮的最后一天，过了这一天，大家都过年了，就没有人再买鞭炮了，但大年三十卖鞭炮是冒着风险的，卖鞭炮的人提着一百二十个小心，防着防着还是出事了，不知道是谁把烟头往鞭炮摊上一扔，于是便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音， 一股黑烟直冲上天，听到声音，看热闹的人们便朝这边涌来。这时候蓄谋已久的孩子们，便争着抢着往里面挤，伸手一抓，不管是抓起一挂还是半挂，转头就走，有的抓起的鞭炮刚好点着还没响，在手里就劈劈啪啪响开了，赶紧扔掉，几分钟时间，鞭炮摊便洗劫一空，摊主先是愣了一会神，拍掉一身的鞭炮纸屑，苦笑道：“这下省事儿了，大家一起听响，可以安心回家过年了。”收拾摊子走人，还一脸的笑意，好像希望鞭炮被抢似的。大年三十集市上，自始至终就是“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有时候是摊主自己放的，来招徕生意，有时就是被抢了，不过大家心里都有数，大年三十鞭炮摊被抢是常有的事，都有心理准备，谁也不生气。有时候即使不被抢，还有几挂鞭炮没卖完，时间也不早了，推主会接二连三地放完鞭炮，收拾收拾好回家过年。

大年初一早上，早早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捡没有响的鞭炮，高高兴兴地揣在裤兜里，那都是新衣服，除了装鞭炮，还装压岁钱。走亲戚，孩子们聚在一起就是拿出自己的鞭炮，比一比谁的鞭炮多，谁的鞭炮响，谁敢把鞭炮拿在手里放。

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年也就过完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就像一刀切下去一样，戛然而止，哪怕零零星星的一两声鞭炮声都没有，就算最调皮的孩子，也没有胆量在过完年后放一个鞭炮。

春风吹出满眼的绿，春天已经来了，我们就再期盼着来年的过年，再过一次放鞭炮的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