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河

我的老家在川北深山中。川北自古贫瘠，人云：阆苍南，最苦寒。即是说阆中、苍溪、南部三县荒芜落后，为川北最甚。川北属革命老区，有山有水，山是青山，水是绿水，嘉陵江还让阆苍南三地一衣带水，但由于地远道阻，物产单一，多年都难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人穷往往志更短啊，从来不敢定个像样的小目标，大多缩手缩脚，哪里还敢作敢为？于是，在这种环境下，人们多听天由命，安于现状。对于长期在深山中生活的人，特别是穷人，水、时间、金钱这三件东西，最珍贵的肯定不是时间，可惜水与时间都不能换成脱贫的现钱。如何把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这也是山里人千百年来的梦想。

嘉陵江中游这三个山水相邻的贫困县，如三个困顿的难兄难弟，如何才能走出穷山恶水呢？没有出路，就找出路啊。于是，修路便成了头等大事。我之前回老家，要从县城坐车到乡上，乡上走路到河边，过河再爬坡上坎，一整天才能回到八十里外的破瓦房中。现在村村通了水泥路，无论天晴下雨，个把小时就可以顺利来回。但是，村里路虽然通了，山上也只有少量的土产，河里是浅浅的流水，也没有多少水产，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去了，如何才能让山水生财呢？

苍溪早年就在山上做文章，满山柏树灌木卖不成钱，那就改种果树啊！在我上小学的20世纪80年代初，就知道苍溪雪梨味道好，只有过年时父母才会买个雪梨罐头全家分食，吃完罐头还要往罐头瓶子里倒进温水涮一涮，把微甜的水喝完。后来苍溪又有了红心猕猴桃。其实，梨树、桃树，川北一带每个村都有，可是只有苍溪雪梨仍留在记忆深处。如今，每年梨花盛开的时候，花下总少不了全国各地的游客。

阆中呢？不是有一片片青瓦旧院吗？在别的地方都在大规模拆迁改造修高楼大厦的时候，阆中反其道而行之，修旧如旧保护古城，换个地方建新城。如今，阆中古城已是全国四大古城之一，每逢节假日，阆中街巷火树银花，人如潮涌。

人们可以到苍溪吃雪梨、猕猴桃，以饱口福；可以到阆中看风景，以饱眼福。那么，嘉陵江顺流而下的南部呢？

既然水能生财，那就不能让它白白流走！嘉陵江有条六百多里的支流，名西河，流经南部县境有四百余里。每年夏天，洪水都会把两岸的庄稼冲刷一次，有时甚至还会吞没几条人命。平日，水总是从眼前一晃而过，除了可以游泳洗衣外，也打不起多少鱼，被水冲怕了的村民们都生活在两岸的高山上，依然天旱缺水，望天种田。西河两岸山上的闹要渴死，山下的却闹要淹死，人们就这样担惊受怕地过了一辈又一辈。在我刚出生不久的20世纪70年代，为了解决川东四百余万人的饮水困难，上万南部人民肩挑背扛，经过七年奋战，终于在升水镇两山间修起了一道七十九米高的大坝，截断川北云雨，高峡出平湖。然而，隔山容易隔水难，湖水一涨，把当年的连绵高山切得七零八落，大量良田沃土没入水下，行路难、用水难、就医难、增收难等难题如几条大索又把库区人民束缚得不能动弹。十三亿立方米的水体存放在川北高山之间，这是一笔巨大的隐形财富啊！人们都期望这隐形的财富变成白花花的现金，可是如何让这湖死水变活水呢？人们网箱养鱼，水却变臭。养鱼不行就养生吧，发展旅游是个好办法。于是升钟水库更名升钟湖，开始举办全国钓鱼大赛聚人气招客商。想不到，这办法可行。南部县至今已连续举办了九届国际钓鱼比赛，升钟湖早已美名远扬，渔家乐、农家乐、野钓场如雨后春笋相继开业，湖两岸的村民家中时常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垂钓休闲、康养度假的远客。

几年间，嘉陵江梯级开发工程相继竣工，苍溪、阆中、南部城边都建好了高大的水坝，湖水让沿江的三县临湖而居，让川北大山里的村落、城镇兼有了江南水乡的风韵，也带来了鱼米之乡的商机。尝到亲水甜头的南部人民又对县域内的“一江五湖”分级打造，让百万人民借水之力，走出了大山，走出了贫困。南部除了烟波浩渺的升钟湖外，还有俊秀小巧的八尔湖。八尔湖之前叫八尔滩，是以灌溉为主的水库。想不到几年间，音乐喷泉、水幕电影、古镇、码头、环湖跑道、民居博物馆、水上游乐场、特色旅游风情小镇、特色农产品交易市场等先后建成。白天绿岛棋布，鲜花似毯，夜晚灯影婆娑，水映琼楼，行走在八尔湖，恍如隔世。定居的水，让川北山乡蝶变成为远近闻名的休闲度假景区，再一次刷新了世人对川北的印象。

流动的水固然有其流动灵秀之美，定居的水也当然有其平静深邃之美。积水成渊，积善成德，让水定居，更能因水聚财。重回故土，老区已换新颜。苍溪看山，阆中看城，南部看水。眼下川北，可谓：阆苍南，美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