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梅

回味仙桃

我的家乡在大河边，多山多石，四季常青，生机盎然。从小，我们便与大山为伴，它如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我们小的时候，最喜爱的莫过于山中的野果，色泽鲜艳，模样可人，味道甜美，在味蕾深处埋伏多年，无论走到哪里，都还还记得它们的味道。

每种野果，在不同的地域，都有不一样的叫法，让我用家乡的说法来命名好了。

与“桃子”有关系吗？它是仙人掌的果子。在家乡，小时候我就在田坪子的山坡上见过一大片仙人掌。暮春，大地就像被点燃，各种花草都长得异常繁茂，浑身带刺的仙人掌也不例外，顶着橘红色的艳丽花朵，兀自张扬，美到惊艳。不久，花朵凋谢，结出外皮绿色的小果，这时候可不能吃，还得等到它成熟。

仙桃成熟的时候，顶端原本凹凸的小窝长满，外皮也由清脆转成微黄，甚至西瓜红，不变的是仙桃身上的刺，密集而令人惊恐，那微小的刺，一簇簇长满仙桃全身，是不可侵犯的尖锐，它们如果扎进你的手掌，手指，先感觉刺痛，接着恶痒，说不出的难受。所以到了采摘仙桃的季节，人们想出了很多办法，戴上手套，人站远了用铁笊篱勾过来，在手上套上厚塑料袋采摘……都不及一场雨的奇效。雨过，仙桃飞起来扎人的那层硬刺被打湿，它再也飞不起来了，原来雨天才是采摘仙桃的好日子。

采摘回来的仙桃，放在竹编撮箕里，在自来水下反复不停地来回冲洗，又冲掉一层刺，这时，美味的仙桃肉已经等候你多时。避开仙桃外皮长刺的部位，拿出小刀为它开膛破肚，这时你掰开外皮，圆滚滚的仙桃肉泛着微微的翠绿呈现在你眼前，周身点缀着它褐色的种子，密密麻麻，这时你可不能挑出它的籽来，咬一口和着籽吞下，一股清甜的气息就跟着滑下喉咙，你肯定惊异于大自然的造物，在悬崖石壁间贫瘠的土壤里长出的仙人掌，沐风栉雨后，依然生生不息地开花结果，经过层层包裹，献出它丰硕的果实。

小时候，母亲不允许我们多吃仙桃，说吃多了，会在肚子里长出仙人掌来。那全身带刺的植物，令我不寒而栗。原来，仙桃吃多后，会消化不良，后来才知道，母亲的这番苦心。

很多人将仙桃拿到世面上出售，因为采摘不易，我看着它的身价从当初的一毛一个飞升到后来的每个一元。

从前的仙桃外皮有着扎人的刺，据说现在都已经被培育成无刺品种了，那它和火龙果又有什么区别呢？

冬藏夏长，春华秋实。这个夏天，再一次跟随童年的记忆，去寻觅仙桃的味道，可好？

恐蛇记

我对蛇的恐惧与生俱来。

小时候我住在石板房，每晚的梦魇都关于蛇。大大小小的蛇都朝我爬来，一会儿爬上我的身体，一会儿缠住我的脖子，令我窒息，无法逃离，那样的夜，我从惊恐中嚎啕着醒来。

上了小学，认了字，我在《故事会》里读过一篇文章，大概讲的是，一户人家莫名其妙地便会死人，死去的人全身肿胀，面孔发青，后来才知道，他家房子的屋梁上缠着一条毒蛇，每每这户人家煮饭，它便会往锅里吐出一些毒液。那个故事的插图，是一条缠住屋梁的毒蛇，粗壮有斑点，看着不禁令人脚底发麻。从此，文字叠加了我的想象力，觉得蛇不仅外形恐怖，内心冰冷又恶毒。

还看到一本书里记载，古代有种叫“蛇池”的刑罚，犯了罪的女人被推到蛇池里，那种绝望我无法想象，只觉得它比“车裂”，“五马分尸”之类的更加残忍。

几年后，我家搬了家，有了一楼一底的石板房。我每天去看屋梁已经成了习惯，甚至木棒，绳子都能在我的眼里幻化成蛇。

老家大年三十有除尘的旧俗，据说只要藏好绳索类的物品，来年就鲜少见蛇。除夕那天，我争着抢着包揽了这项任务，甚至把鞋带都解下藏进储物间的最隐蔽处。即使把藏绳索这件事做得如此细致，后来的日子，我依然没有少遭遇过蛇。

有一次，全家去承包地里割草。时值九月，蔓草青青，我爸妈一会儿就割满了背夹子，装不下的就让我用背篼背，就在我去抱草途中，一块大石头上居然横亘着一条魔芋杆一样褐色带斑点的东西，可能受了我的惊吓，它慌不择路，一下子朝我的方向迅速爬了过来，我大叫“蛇！”

吓得魂飞魄散的我三步并做两步跳到了父母

身边。从此，那块地，成了我的禁忌。后来得知我家没有承包那块地了，倏忽间，内心轻松不少。

夏天的村子太阳炽烈，气候炎热，母亲一般早晚下地劳动，白天和村里的妇女们坐在阴凉处做针线活。我和妹妹也喜欢跟着这些阿姨凑热闹。有一次，我们依然坐在一个土堡上有说有笑，感到口渴的我回家拿水。那段回家的路不算长，可几乎是上坡，我边走边喘。回家拿了水杯又原路返回准备继续扎进人堆。路边长着许多桤木树，一字沟边排开，逐水而居，夏天的桤木，树叶茂盛，我一边走，一边哼着歌。猛一抬头，好家伙，一条大青蛇正缠在我头顶的桤木树杆上，头向着我歪过来，嘴里还吐着信子。我嘴里胡乱哼着的歌，变成了大声喊出的“蛇！”吓得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人堆中间站着，依然心有余悸。老家把这种青蛇叫做“青竹标”。从那天开始，我宁愿绕路，也不愿再走过那条小路。

上中学，我到了县城。海拔陡然增加不少，遇见蛇的机会很少了，我说不出的庆幸。可是在老家，我母亲却每每与蛇近距离遭遇，又令我忧心不少。

一次，母亲要去帮村里的人家下地干活，嘱咐正上小学三年级的妹妹午休回家，给牛圈里的几头牛添加草料和清水，妹妹爽快答应后便背着书包上学了。

因为天气太热，那户人家的午休时间提前了。母亲便先回家去为牛们添加草料和水，刚打开几张牛圈门的板子，便看见一团褐色的东西，母亲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褐色带斑点的大懒蛇盘踞在牛圈门内，母亲心里一紧，一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一边庆幸自己早点回来处理它，免得吓坏我的妹妹。母亲找来一块木棍挑着它甩得很远很远，直到让它去见它的上帝。

前几年，我家院坝的水池里，从下水道钻进来一条大懒蛇，它太大了，那个小水池只能容下它盘着的身躯，它找不到下水道的入口，不知道它在那儿其实已经待了多久。这种蛇在老家被称为“麻瘟丧”，很懒，也很笨拙，老是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不适和莫大的恐惧。

如今，我家的石板房已经变成了三层小洋楼。一楼的玻璃窗都被弟弟安了一层细密的纱窗，一年四季都紧闭着一楼的窗子，也不用担心屋梁上什么时候会缠着一条蛇。家里也不再养牛，昔日的牛圈被腾空改造，整齐地堆放着一些从前的农具。

我家院坝宽敞，靠近屋后公路的一角，弟弟焊了阳光棚，下面码放着木柴。去年的一天，我们在院坝吃饭，邻居小华木从屋后路过，说正好看见一条大蛇爬下公路，钻进我家柴房。每次暑假回家，我去取柴烧饭，都会在心里默念咒语：“成蛇钻草，成龙上天。”希望真的可以渡蛇，不再出来吓人。

老家出没的蛇，种类很多，我亲眼所见的蛇就有菜花蛇，赤练蛇，蝮蛇，青蛇……

今年，我给母亲买一了一些蛇灭门种子，据说这是一种能驱蛇的植物，母亲把它种在了屋子周围。无意中我还看见有驱蛇粉在售，也买了一些。往后，希望蛇们畏缩不前，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