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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9月14日

普适性与审美性的双重变奏

读洋中鱼《历史深处的记忆》

◎田榕

历史文化随笔最忌讳言而无物。或反复叙说自家小事,或无限放大自己的片面情感,不懂节制,沦为泛泛之谈,缺乏从个体经历中反映人类共通情感的有效内容,而文物鉴赏又需要严格门槛,一件巴掌大的细小文物,从外形到内蕴,从铸造程序到发掘流程,都充满了信息,但却不是所有人都具备较高的文化鉴赏素养,能够自觉越过文物身上层层叠叠的时光印记,斑斑锈迹,以及在世俗审美眼光看来的“不美”之处,去领悟到文物的无声之语。湖南文化名家洋中鱼所著《历史深处的记忆——永州馆藏文物随笔》,既是一本抒发才情的历史文化随笔,又是一道将永州文物展示给外界的科普窗口。此书的写作对象为永州具有代表性的文物,目录排序按照朝代发展的顺序逐层递进,文物种类繁盛,材质各异,从金银铜铁到木石玻璃,乃至于玉器、漆器、瓷器等,涉及用途广泛,从入世生活到墓葬文化,均有论述。该书将文字描绘与图片表达相交织,每一篇文章里均配有一幅文物照片,既是跨学科文化研究领域的突出成果,又是普通人在闲暇时进行文化溯源的求知佳作,具有浓厚的日常气息。

全书最显著的特征在于语言普适性与文学审美性并重。“言说”这一行为并不是为某一阶级或特定群体所垄断,它是具有社会属性的人类在文明社会中习得的生存技能,最广泛的表现形式就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用语言进行沟通与交流,也就是俄国形式主义陌生化理论所批判的对象,但我们往往容易忽视的重点在于,人与人之间进行顺畅平稳的交流,即《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所述“话轮”的顺利运转并不是默认的行为,它也需要一定的教学与练习,有人说话不知所云,逻辑混乱,口齿不清,或在发送文字时语病连篇,这些问题造成了说话者与受话者之间的沟通断裂,也让说话者在用语言构成的这一层社会里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与此相对的,是具备顺畅说话和写作能力的群体,这样的能力为我们带来了被倾听的可能,也带来为他人或者自己所属的群体代言的可能,这样的可能性就是“言说”作为一种权力的所在。毫无疑问,洋中鱼既具备了这样的权力,也知晓如何将个人的言说权力过渡为更具有普适性的科普行为,为诗意的语言赋形,由虚入实,又为文物的语言进行翻译,以通俗易懂的现代白话作为工具,“撬松”外行看来文物本身具有的古旧之感,将千万年前的文化记忆擦拭一新,欢迎众人前来探索,感受。既有对文物本身的细致描述,体现科普工作的严谨;又基于文物本身和相应的诞生朝代展开合理的联想与想象,为板着脸的科普注入轻柔灵动的文学色彩,使得每一篇历史文化散文都成为刚柔并济的小品。

同时,本文也践行了跨学科式写作,拓宽了文学的领域,实现了考古学、历史学与文学的交融,呈现多赢局面。这样的写作方式彰显出在我们现在所处的信息时代里进行信息交换的快速与便捷,将不同学科之间的壁垒无形间消融,从更加广阔和别致的视角来看待文物开掘与展出中的各种现象,正如里尔克的描述:“我们知道人对于周围的事物看得是多么不清楚,常常逼得从远方来一个人,告诉我们周围的真面目。”

本书的另一个可贵之处在于作者洋中鱼写作时的真诚态度。一方面,对于写作对象,作者选择了一手资料进行现场查看,按照自己的生命体验进行撰写,另一方面,作者选择以敞开的姿势面对阅读主体。文艺学家波斯别洛夫所著的《文学原理》把艺术家的世界观分为“理论观点”与“具体感受的世界观”,前者指自己在抽象的议论中所吐露的观念,可能与他在艺术活动中所表现的观念相悖,后者指自己从生活体验中得来的对世事的具体看法。在《历史深处的记忆》一书中,作者完成了两者的融合,一手文物资料直接建构了作者对于某段特定历史或特定文物种类的认知,作者习惯于把自己童年时期的见闻或遐思作为文章开头,将个人的日常体验输送到文学写作和文物描写层面,通过还原自己的体验内容,使自己的生命体验与理论观点进行结合,完成从个体到群体的转化。作者既避免使用学科黑话,也不使用套话编织看似严密的话语体系,无视不同身份读者之间的思维差异,而是做到既完成了科普内容的传递,又对读者进行美育。

纵观全书,叙事结构最巧妙的部分当属对铜器与琉璃类物件的论述。此二种材质本身不会发光,但是却能在工匠的精心锻造之下,凭借自身特殊的构造反射光线,显得华美。《历史深处的记忆》放置在浩如烟海的当代随笔文集中也是这般存在,看完全书,能让外地读者对永州人乃至于湖南人血脉相承的生死观,世界观和价值观有相对细致的了解,从西汉的一枚龟钮铜印中看出入世生活的井然有序,人类文明发展的印记重叠着,凝集在这些斑驳的金属制品里;从仅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绿色琉璃猪里看出人类对死亡的超脱与淡然,农耕文明对制造业的影响不仅存在于人生前,更构成了墓葬文化的一部分;从花色各异,贯穿多个朝代的铜镜中看出永州人的精神特质。

阅读时的低门槛是高写作水平的体现,曲高和寡不是科普式历史散文随笔应有的品格,应当让大众参与中华文化的传播与接受中去,意识到自己是潇湘文化及中华文明的创造者,又是它们浸润之下的产物。作者洋中鱼正是在此基础上进行向下发掘,在《历史深处的记忆》中实现了从一个到一类的拓展,从个体到集体的播撒,从现实到想象的转换,完成了语言普适性与文学审美性的双重变奏,在推动永州文化发展中贡献了丰硕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