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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01日

木碓声声

◎夏俊山

夜里做了个梦,梦中又听到了舂碓声;醒来,竟记起小时候奶奶让我猜过的一则谜语:“木公鸡,啄白米,啄来啄去啄不起。”谜底就是木碓。

木碓的构造不算复杂:碓身是一截长木头,粗的一头叫“碓头”,碓头下安一根饭碗粗,约一尺半长的圆木,圆木跟碓身形成一个7字,下端装有金属的碓齿,圆木叫碓杵。碓身中间是支撑点,后面是舂米人脚踩的地方,叫碓尾,碓尾有一尺左右削成平滑的,可便于用脚使力踏上去。为使碓头能高高腾起,碓尾下挖一个小方坑,叫“碓坑”。碓尾,上方拉有绳子,或吊一根横木,左边站一个人,右边站一个人,手挽绳或握横木,借以稳住自己。碓的关键部位是碓杵和碓臼。碓杵末端镶有铁片圈,铁片圈前面凸出三四行碓齿。“碓臼”是用石头凿成的,它是一个上大下小的圆锥形石窝,内空,臼壁上有石匠打制的浅浅的螺纹线。

舂碓多为两人,彼此各用一只脚踩在碓尾上,有节奏地踏动碓身尾部,碓头便一起一落,碓杵也随着一起一落重重地砸在碓臼内的稻谷上,稻谷中舂出了米,就用筛子把米筛出来,然后把筛出的稻谷再倒进碓臼,如此反复循环约一个钟头,一碓臼的稻谷便舂成白米。谜语中的“木公鸡,吃白米?”说的就是这一情景。

舂碓声是一首古老的乡村歌谣,它吟唱着劳动者的沉重与艰辛,也吟唱着他们的聪明与才智。因为碓巧妙地运用了杠杆原理。汉文帝时有民歌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见《前汉书·卷四四·淮南厉王传》)”从古人借舂米讥其兄弟不兼容,可以想见,当时,碓与人们的生活联系已经十分紧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所在的大队有了碾米机,木碓不再作为舂米的工具,但每个生产队通常还保留着一张碓。到了年底,大家都喜欢用碓碾粉,因为碓碾的糯米粉质量好。记得一到年底,磕粉的得先排档。有个叫贵爹的,年年都在生产队的场棚里帮大家安排磕粉的先后,也就是排文件的顺序。排档时间长了,大家就说说笑话,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孩子们没事干,就到磕粉的那边玩,看大人舂碓、筛粉。

木碓除了用来加工粮食,还可用来舂油石灰。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有木船。要维修的木船拖上岸后,修船的师傅便把石灰拌上桐油,用碓一遍又一遍地舂,舂好的油石灰和上麻丝是填补木船缝隙不可缺少的材料。那时,生产队少了木碓,影响舂米、碾粉,就会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影响木船的修理,积肥运肥用木船也受影响。至于木碓是何时被乡亲们弃用的,我已经说不清楚了。因为高考制度恢复后,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生活多年的生产队。

进入大学后,读书多了,才知道舂碓的队伍中,也有人才。禅宗六祖慧能大师,原本是在寺院里碓房舂米的,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五祖弘忍有一天告知门人,各自依据修行体会写一首偈子,如果能契悟佛意,将传给衣钵。神秀是五祖门下最出色的,题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慧能舂米时,听到有人诵念神秀的偈子,知道事情由来后,请人代写一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此偈一出,众人无不惊愕。五祖后来把衣钵授予慧能,并赠他一偈:“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守着木碓舂米的慧能遵师嘱托,南归隐遁,后来成为佛教禅宗南宗的创始人,并逐渐开演出临济宗、曹洞宗、沩仰宗、云门宗、法眼宗五宗,留下“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的佳话。

木碓声声,似乎有诉不尽的往事,说不完的故事,在我入睡后,竟然潜入了我的梦中。虽然,农用木船如今已被水泥船和钢铁船取代,而超市出售的水磨糯米粉,其质量与木碓舂的米粉比毫不逊色。古老的木碓就这样淡出了乡村,淡出了我们的生活,然而,夜里的梦好像又在告诉我:不忘昨日的艰辛,了解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会使人更加热爱今天的生活,热爱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