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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05日

越走越荒凉

◎嘎子

他们你恨我,我恨你,相持不下。我对小胖子说:“你可能不知道,这里是民族地区,是不伤害麻雀的。”

小胖子嘴一咬,说:“我不管。麻雀吃庄稼,是四害,我就要打。”

甲嘎说:“你敢打,亚麻书的人就可以把你赶出这个寨子。”

小胖子冷笑一声,对甲嘎说:“不打就不打,这里的人也太迷信了。不就是一只麻雀嘛,有什么在惊小怪!你还打死过狗呢!”

这话把甲嘎的心伤了,他咬着嘴唇,脸扭得很难看。我相信,如果不是我站在他们中间,甲嘎的拳头肯定递到小胖子的脸上了。

我对小胖子说:“我们是在民族地区,得尊重人家的习惯。你还是红军的后代,你父亲没给你讲过民族习惯?”

小胖子没吱声了。后来,他对我说,他父亲给他讲过,曾经在侏倭那地方,有个红军排长试射枪法,射下了一只乌鸦,引起了当地村民们的不满。为了消除仇恨警示部队要尊重民族风俗,这位曾立过赫赫战功的红军排长,被军法判了死刑,埋在了雅砻江边。小胖子说,他只是不服气甲嘎为什么对他那么狠,处处与他作对。

喝了早茶后,队长多吉又带我们去驮大金寺废墟旁边的几块坡地上的青稞。队长对我们劳动的表现很满意,特别是无忧无虑的小胖子很惹他喜爱。他指着一头没了犄角的黄色驮牛问我们,这头牛像我们中的一个人,猜猜看,像谁?

我们互相打量,谁的头上都不会长犄角,可说不清它倒底像我们中的谁。我们摇摇头,说:“猜不出。”

多吉队长诡秘地眨着眼睛,朝小胖子一指。 我们仔细地打量小胖子,上翘的大鼻头,憨憨厚厚的嘴唇,特别是眉头一皱,鼻根上隆起根根粗纹,越看越像。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没有了犄角的牛,失去了凶狠格斗的拼命劲,只有老老实实的生活,做什么都副无忧无虑,逆来顺受的模样。这种牛当地人叫“阿依玛”,即老实的家伙。后来,“阿依玛”就成了小胖子的绰号。

收割青稞的歌声同样的热烈豪放,一波接一波地传唱,东边地里与西边地里的歌声串在一起,劳动变得那般的轻松和快乐。只是收青稞要弓下腰挥舞镰刀一片片地割,没有了收豌豆时那么好看的舞步。

青稞垛像草人似的立在地里,队长叫我们快点驮运。

甲嘎说,我们来迟了。刚开镰时才好看呢!先要请来寨子里年龄最大最有威望的人,站在煨着桑烟的青稞地边诵唱赞美丰收的歌,再由他从不同的方位割下一把青稞,把青稞籽撒向天空大地。此时,所有来收割的人都要高声祈祷来年的丰收。过后,才开始收割。

我们捆好驮子,牵着牛离开时,小胖子奇怪地看着地中心的那块巨大的黄色卵石,说:“这么大的石头占在地中央,为什么不搬走?”

甲嘎恨了他一眼,说:“把你的脑袋搬走,看你还活不活得了?”

小胖子摸摸自己的脑袋,又看看那块石头,还是不明白地摇摇头。

甲嘎对我说,那石头叫“阿哇色夺”,是不能搬走的。搬走它就把青稞的魂搬走了,来年就不能有好的收成。要是过去,这石头在收割季节里,要点上酥油灯敬个好几天呢!

小胖子嘀咕了一句:“这里怎么尽是些迷信的东西。”又把甲嘎惹火了,挥着拳头骂:“你看不惯,就滚回你妈妈的热被窝中去!”小胖子傻瞪着眼睛,一脸的苦相。我说:“这就是民族地区,和我们过着不同的日子。我们来到了这里,就要习惯。”

第二趟来驮青稞穗时,我见到了达瓦拉姆,她带着一群娃娃来拾麦穗。她喊我,脸上带着笑,说:“好久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我说:“你也过得好吧?”她还是笑,眼圈有些红,说:“很好。我喜欢教书,教这些调皮捣蛋的娃娃。”我说:“你怎么不到我们知青点上来玩呢?我们来了好几个新知青。”我给她介绍小胖子、王侃和高扬。她低着头,什么也没看,说话声音很小,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我要结婚了。”她说。

“好呀,祝贺你。”我说,心里有些酸。“什么时候办?我们都来朝贺。”

“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还有嘉措格的两个儿子,也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了。”她朝拾麦穗的孩子中指了指,说两个儿子都在那边。我看见那群孩子都一个模样,平头、圆脸,一身脏稀稀的衬衫,藏袍歪歪斜斜地披在背上。

“你还在拉琴?”我问。

“学校买了风琴,我用风琴教歌。”她说。

“我和甲嘎都想再听一次你和嘉措格的琴笛合奏,曲子真是太美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你们来学校时,我和嘉措格就合奏曲子招待你们。还有我的小儿子降措,歌唱得好极了,就是不给他伴奏,他的嗓子里也带有琴弦的声音。”

她一脸的骄傲,好像那小子是她亲自生养的似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