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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05日

那些树

◎杨全富

夏日里,在丹巴县半扇门镇腊月山村,汪登大叔一家老少总爱围坐在梨树底下的石板上,喝喝茶,摆摆龙门阵。

梨树枝叶繁茂,遒劲的枝条犹如伞的骨架,而那些树叶刚好组成骨架上的伞面,将阳光遮挡起来。坐在阴凉处,看着从树叶间投射到地面上的光圈,听着树丛中蝉高低起伏的鸣叫。梨树旁,是用石板铺就的路面,一直延伸到大门前,而大门两旁有两堵石墙,石墙顶端有用木头搭建而成的门檐。大门为双开两扇木门,从门板的颜色及门板上的虫眼可以看出,已有一些年头。走进大门,有呈曲字形的通道,通道左侧为高一层的楼房,楼顶上用青石板搭建成山坡形,下面有一溜木槽,用来收集从石板顶端流下的雨水。曲字形通道的右侧,为泥土覆顶的楼房,楼底是关牲畜的圈。楼房两侧有一堵低矮的石墙,石墙上铺着石板,一块接着一块。而这些石墙后,有高大的梨树,这一棵梨树高约四五米,旁逸斜出的一根树干刚好斜伸到石墙之上,形成天然的屏障。树干粗壮,龟裂的树皮如沟壑、如田坎。汪登大叔坐在梨树下,一手执着念珠,一面眯缝着眼,嘴里不断的念诵着六字真言。只要有人来到院落里,他都会站起身,邀请客人就坐。“老表,来了,请坐请坐。老婆子,快点倒茶,老表来了。”

我家和汪登大叔家之间相隔一里地的样子,暑假里的一天下午,为了与汪登大叔摆一摆龙门阵,我慢慢地向他们家走去。走进他们家的大门,在曲字形的石墙旁,汪登大叔正坐在梨树下。还没等我坐下来,汪登大叔伸手摘下一颗梨子递过来。一咬,入口化渣,甜甜的汁液瞬间溢满了口腔。我连忙伸出大拇指,好吃好吃。笑容在汪登大叔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

坐在梨树下,汪登大叔兴奋地对我说:这一棵梨树是他的父亲栽下的,如今已有五六十年的历史。这座房屋改造了几回,而这一棵梨树及梨树下的这一堵石墙一直没有动过。没想到的是,这一棵梨树竟然成了村寨里的地标物,人们在指方位的时候,一般都说在汪登家梨树的什么方向上,一说便知。每一天下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时,只要在这梨树下一坐,任微风拂面,劳累早已消了一大半。“这梨树已有六十多岁了,与我年龄相仿,梨树活得精神,我也活得越精神。”汪登大叔笑着说。

抬头仰望,树枝上的一颗颗梨就像是一盏盏灯笼在阳光里晃动。在这棵树后面的果园里,整齐的排列着枝繁叶茂的梨树,树上挂满了如灯笼似的梨。这时候,有小商贩们开着拖拉机来到果园里,他们架起梯子,自己采摘梨子。摘满了一篮,用绳子拴着篮子的把,慢慢的往下放。树下的人连忙接过,倒进大框里。“汪登哥,过来看秤哦?”商贩向着我们大声的喊。

“不用,你们自己称就行了,等一会儿直接给我报个数,我还不相信你们吗?”汪登大叔也高声地回应道,转身向我,得意地扫了我一眼。

汪登大叔笑着说:他的果园里有大大小小的梨树上百棵,大多数都有四五十年的树龄。看着眼前一棵棵高大繁茂的梨树,我不禁想,这些梨树都与我同龄呢,或许每一棵梨树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吧。

汪登哥指着田坎旁最大的一棵梨树告诉我,这一棵梨树是他小时候栽种的。那时候的人们以农业为主,因此,对于栽种果树一般都不上心。那一次,他偷偷的从县城里要来一棵梨树秧苗,并偷偷的栽种在地坎旁。后来,汪登大叔的父亲发现后,将这棵梨树再往地坎边移动了一些,目的就是不能让梨树占用金贵的土地。汪登大叔拉着我的手,向着那一棵梨树走去。站在梨树底,抬头仰望,茂密的枝叶从中,一颗颗硕大的梨悬挂其间。树干粗壮,树皮开裂纵横,树枝沧桑蜿蜒。汪登大叔说,那时候,村寨里的都说,汪登,这梨树又不能当饭吃。当时,他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这一棵梨树也算争气,第三年便开始挂果。第四年时,树上结满了金黄的梨。小汪登将这些梨子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里,运送到十里外的乡里售卖。几天功夫,树上的梨便售卖一空,净收入达到三十元钱。他看着我,“你可不要小看这三十元,当年,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十几元钱。”当时,这稀罕事在村里传开了。一下子,村寨里的人们也纷纷效仿汪登,在自己的田地里栽种梨树。十几年间,整个村寨就成为远近闻名的梨树村,也成为远近闻名的万元村。

“可惜的是,好景并不长呢!”汪登大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介绍道。“随着交通的发展,内地的雪梨运送到了丹巴来销售。由于内地的雪梨个大味甜,最主要的是价钱比我们的梨低,因此,我们的销售收入一年不如一年。”

“那你们又是怎样走出困境的呢?”我好奇地问。

汪登大叔告诉我,当他们的梨滞销以后,汪登大叔想,必须得改变眼前的困境。于是,他和村寨里的人商议,从内地运送来苹果苗木,在梨树丛中栽种下了苹果树。几年后,苹果挂果。由于这些苹果都栽种在黄泥地里,因此,味道极其香甜。那一年,汪登大叔只身一人,带着几筐自家地里出产的苹果来到成都,半卖半送。没想到的是,竟然打开了销路。“如今,每户人家靠这些苹果的收入,最少的可达一两万元,多的可达三四万元,比出门打工挣钱强多了!这些苹果树就是我们的摇钱树。”汪登大叔自豪地说。

在汪登大叔的指引下,我们来到梨园背后的一座小山包上。眼前,阳光洒在梨园里,那些叶片在微风之中摇晃着,反射着白色的光芒,如千万尾鱼在碧波之中翻滚游动。汪登大叔告诉我,在这些梨树的下面,栽种着苹果树。为了让苹果树接受阳光的照射,他们对这些梨树都作了修剪。“看上去是一大片梨树,其实最主要的树种还是以苹果树为主。这些梨树我们舍不得砍掉。因为它见证着我们的奋斗历程,更主要的是它还能遮挡阳光的直晒,为这些苹果树遮阴呢!”

看着眼前的汪登大叔,再看看这满坡的梨树,我想,汪登大叔不就是像眼前的这些梨树么,修行了自己,也照亮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