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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15日

脚炉

◎夏俊山

“铜脚炉,闪闪亮,半夜三更烘衣裳。寒露过了霜降到,只怕情哥着了凉。”搜集这首民歌的马汉民先生与我同乡,他把这首民歌编入了《水乡情歌》一书。因此,我总觉得这首民歌唱的是家乡青年的爱情故事。

童年时,我生活的乡村,铜脚炉是常见的取暖器具。阴雨天气,青年女子用脚炉烘衣裳;生了孩子的女性,用脚炉烘婴儿的尿片;老年人畏寒,用脚炉取暖,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我们这些小孩子当然不会去烘烤衣服、更不会烘烤尿片,我们也喜欢围着脚炉,那是因为脚炉除了能御寒,还可以充当我们烧烤零食的“临时炉灶”。

晴朗的冬天,寒风刺骨,用脚炉取暖的我们,常常会弄来几把黄豆或蚕豆放在炉灰中煨。用竹筷,或者折一段树枝,轻轻地拂开一层柴灰,见到暗燃的柴火,就可把选好的豆子一粒粒平放上去,稍稍掸击,一会儿,就见豆皮鼓起来,随着“啪”地一声响,豆子爆裂了,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接着是“啪、啪、啪”响声不断。我们几个围炉的孩子顿时手忙脚乱,用竹筷夹豆子吃。夹住的豆子难免沾上点炉灰,就放在手里先搓一下,啊,好烫,不过为了解馋,可顾不了那么多,丢进嘴里再说。就这样,爆好一粒,品尝一粒,直到炉里的柴火渐渐熄灭。再看看彼此的嘴,嘴角处还留着炉灰呢。不必担心的是,这些炉灰经过“高温消毒”,又富含钾元素,吃进嘴里后吐几口吐沫就行了。

除了烤豆子,我们还烤山芋干儿、玉米粒。记得我还烤过豆饼,那是家里喂猪用的,我用镰刀削下一片又一片,烤熟了也很香。最有趣的是烤白果,要等好半天,白果才“啪”地一声张开口,露出碧玉般惹人喜爱的果肉。咬一口,清甜之中略带苦味。想想那情景,真的是很温暖。

脚炉的样式有多种,晚清徐珂编撰的《清稗类钞》中写道:“脚炉,以铜制之,其形或方、或圆、或椭圆、或六角,盖亦镂花,燃炭于中,借以取暖。”童年时,我在乡下见到的脚炉形状却比较单一,几乎都是圆而稍扁的鼓形,炉口上罩有炉盖,盖子上开着数十个黄豆大的小圆孔,便于散发烟气,整个炉子像一只硕大的莲蓬头。奶奶曾让我猜一则谜语:“满脸麻,热烘烘;没有它,难过冬。”谜底就是脚炉。

脚炉几乎都是纯黄铜铸成的,为了提携方便,它还安装了一根铜条的可以左右活动的提梁,可以拎着四处行走。脚炉的传热功能,是通过火灰的慢慢燃烧传递,使得整个炉体产生热量,而装脚炉也有一些技巧。方法是先在脚炉内放上砻糠做“底料”,在灶台里明火刚熄灭时,用火铲把带着火星的灰烬铲进脚炉里,并完全盖住砻糠(否则会冒烟),然后轻轻地压一下。不要压得太实,使火灰和砻糠间有空气可以流动。火灰还能使下面的“底料”慢慢地燃烧,脚炉周身即烫热起来。“底料”将尽时还可以再添上。火灰装得好的脚炉,不温不火可供暖五六个小时。

有学者说,火的利用改变了人类,但火很难驾驭。在我的心中,脚炉则是把火的控制和功能发挥到了极致的一项发明。这项发明是何时进入寻常百姓家,成为大众的取暖工具的?读《红楼梦》,第九回的描述宝玉到学堂读书:“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着他们添”。作家冰心出生于1900年,她在《我的童年》中也有一段文字写到脚炉:“年轻的母亲穿着沿着阔边的衣裤,坐在一张有床架和帐楣的床边上,脚下还摆着一个脚炉。”这应该是100多年前的情景,那时候没有空调等电器取暖,富贵人家的太太,一到冬天,也跟普通平民一样,要用脚炉来取暖。回望人们使用脚炉的历史,显然很悠久。如今,家用电器的普及更新,脚炉已经淡出了我们的生活,年轻人偶尔看到,都把它当成了古董。

冬日夜长,我依然常常想起脚炉。它曾带给我温暖和欢乐,它让我感受到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它让我觉得,一些老对象既是沉淀的历史痕迹,也是一本厚重的书籍,诉说着生活中的种种故事,让我们在追忆过去的同时,更加珍惜当下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