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纯

随着二胡奏响的旋律作音阶式下行的长叹，我眼前的他便渐渐地模糊起来……这不是盲人阿炳谱写的那支名誉中外的悲怆曲——《二泉映月》吗？

心随如泣如诉的音符律动，我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为了写一篇反映孤儿入伍后在部队健康成长的文章，我从机关特意乘车来到这个大山深处的哨所，想采访一下这位已被列为送学对象的哨所班长。走时他们连长告诉我，他不但工作干得有声有色，而且还拉得一手好二胡，只是性格稍有些内向，提醒我如果从谈音乐入手，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演奏得很投入，可以说是旁若无人，半眯着双眼，头随着节律摇顿，右手拉弓快慢震颤自如，左手象只欢快的小鸟在双弦上跳跃，真还有点专业水准的味道。一个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伙子，能把这支内涵深重的曲子演绎得如此之好，除了聪明勤奋之外，无疑跟他家庭的不幸加深了他对这支曲子的理解有着重要关系。他五岁拜师学拉二胡，七岁时父母在一次公路施工中同时丧生，是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真棒！”我看他那深深低下去的头渐渐抬起来以后才鼓掌喝彩，“想不到班长的二胡拉得如此之好，过不久要举行军民联欢晚会，到时我一定专门要辆车来接你出场。”

“过奖了，业余爱好，不好意思。”他淡淡地笑了笑，显然还没有走出这支曲子的阴影。

“这支曲子是叫《二泉映月》吧？”我用手指敲了敲脑袋，“我是个标准的民乐盲，对过去的经典曲调了解不多，对现在的流行歌曲倒还知道一点。”

“是的，这是解放前无锡的一位叫阿炳的盲艺人的代表作，前不久，市电视台不是放了一部反映他坎坷一生的电视剧吗？”他认真地回答我。

“遗憾，前不久我出差去了，没赶上看。”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看样子你还比较了解这支曲子，讲讲好吗？”

“说句心里话，我非常喜欢这支悲歌性质的曲子，可能是我和阿炳一样有着难忘的经历和心酸往事的缘故。整个曲子包括引子和6个段落，曲调脱胎于苏南民歌和说唱音乐，乐句采用民间作曲`鱼咬尾'（又叫“接龙”）的手法，使全曲句句衔接，一气呵成。这支曲子倾诉了阿炳步履艰难痛苦坎坷的一生，淋漓尽致地抒发了他饱尝人间的不平和极为痛苦的思想感情。特别是结尾，仿佛阿炳在对我们深情地诉说，他追求光明和美好生活的努力毫无结果，最终只有无可奈何的失望……”刚见面时的那份拘谨终于不见了，他娓娓道来。

“阿炳性格耿直，爱憎分明。在抗日战争期间，他曾写过《汉奸的下场》等一些歌词痛斥那些卖国求荣的民族败类，后来又自编自唱过《金圆券满天飞》等一些歌曲讽刺国民党反动派。他平时热情地为劳苦大众说唱演奏，丰富了在那个黑暗年代当地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这也是我喜欢《二泉映月》的另一个原因。您如果要想真正全面理解这支曲子，我建议您找时间最好把那部电视剧的录像带借来看一看，我们哨所的战友们看后都说拍得不错……”看样子他对这支曲子还不是一般的了解，他接着往下说。

“我喜欢这支曲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阿炳虽然双目失明，命运不济，但他并没有被厄运痛苦不幸所吓倒，而是用适合于自己的方式实现了自己人生的价值，为我们这些后人留下了二胡曲《二泉映月》《听松》等和琵琶曲《大浪淘沙》《昭君出塞》等宝贵的精神财富。巴尔扎克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不幸，是天才的进身之阶；信徒的洗礼之水；能人的无价之宝；弱者的无底之渊。阿炳无疑是一个强者，生活的强者，是我学习的榜样。当然，今天的我要比旧社会的阿炳幸福多了，虽然也不幸七岁成为孤儿，吃百家饭长大。我从小学读到高中一直免缴所有学费，毕业后又被家乡政府送到部队来当兵保家卫国，过去这样的事是想都不敢想的。特别是在部队的这几年，首长和同志们给了我数不清的关心和帮助，部队给了我家的感觉。特别是分到连队后，连长、指导员经常找我谈心，教我如何做人、怎样才能当一名好兵，排长经常教我军事知识和音乐知识，班长更是从各个方面和其他战友一起无微不至地关心我。面对这一张张慈母兄长般的笑脸，我也想做一名生活的强者，我乐意在空闲时间为关心爱护我的战友们拉二胡，我还想在部队长久地干下去，做一棵不畏风霜雨雪守卫哨所的白杨，只要部队需要……”

一个多小时就这样在他的侃侃而谈中一晃而过，我的采访本上也记下了满满的两页。衷心感谢音乐这座心灵之桥，让我顺利地走进了这位孤儿战士的心里，并且还欣赏了一曲他心中动人的歌。回到城里以后，我一定要去音像商店选购几张CD片，好下次见面时送他，其中一盘一定要有《二泉映月》这支二胡演奏曲。当然，我一定还要借来那部反映阿炳坎坷一生的电视剧影碟来看一看，好好补上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