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红
博得玛，藏语意为耸立的高山，山境内有凸出的小山包，故名。
德格博得玛是鸟的家园。
博得玛村，一个高原小村，一个多种鸟栖居的圣地。
一
这是第二次走进博得玛，面上说是工作，确切地说是与鸟的这份私缘。
一只全身白色羽毛的鸟距离我很近，让我近距离阅读了她的眼瞳：温馨与沉静。尤其眼里的那一点黑，更是摄人心魄，那里蓄积的竟然全是世间的美丽！
一片洁白的云朵，在蓝天里舒展着身姿；
一只洁白羽毛的鸟，在博得玛村书写着一个博大的主题：人与自然的和谐。
这就是博得玛村人的智慧。
天上洁白的云朵，与地上的白色羽毛遥相呼应，令我们不仅欣赏到了白云柔和的身姿，更感悟到了白色羽毛的浪漫与潇洒。
是啊，这样的关于洁白的话题透视在人的灵魂里，无疑是一种美好、一种浪漫、一种奢侈。
云朵与羽毛，展示出洁白的风姿，人生活其中，自然会融入其中，从中生发出深邃的哲学思考、生发出众多的意境与主题。
那一群鸟仿佛是在仪仗表演一样，噗噗地展翅翱翔，牵引着我的目光逐渐仰视，竟然在我的视野里开满圣洁的芬芳。
那一群鸟仿佛是在叙述着一个话题，把身影叠入蓝天里的白云，白云因白色羽毛的鸟而显得高远，白色羽毛因高远的白云而显得亲近。
顿悟：人与自然和谐是多么美好！
二
这是另一种鸟，身子比前一种鸟略显娇小一些，依然是白色羽毛。我疑惑这一身的白色羽毛究竟是怎样的含义，是诗人意境里的敞亮，还是哲学家眼里的洁净？是自然界的深情表达，还是心灵世界的高洁？是自然与时光的混血儿，还是大地与天空的使者？总之，鸟的羽毛白是白得很，简直就是一束光焰直入人的思想，把一汪浪漫与静谧植入人的情怀。
我站在博得玛村口，静静地思考，有时竟然浮现这样的白，可否是时光凋零的霜的痕迹？可否是博得玛人依恋的洁白哈达的缩影？可否是博得玛人拥有的深邃而温暖的思想？可否是英雄格萨尔奉献给世间的史诗的真理？
这又是一种鸟，通身如墨，往草地里一站，简直就是画家率直而厚重的笔触，在画纸上顿下的一团墨迹。这样的黑色，竟然与白色，形成两道迥然各异的风采，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发出对鸟的倾慕，对鸟的敬畏。
羽毛颜色各异，而眼瞳则惊人地相似，似乎蕴涵着同样的内涵、同样的思考、同样的喜怒，这只是我的猜测，有可能全然不同。
总之，黑色与白色，应该是两大主题。
令我洞开心扉的是这种黑鸟的啼鸣声，那一声声节奏感极强的声音，宛如一位琴瑟高手弹奏出的音律，清脆的音质简直就是在演绎世间万物生存的重大命题。啼鸣声声入耳，令人想起远行游子临别时的母亲的叮嘱，爱意浓郁。
当一群鸟齐鸣的时候，那雄浑清脆的声音宛如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的轰鸣，足以震撼人的情怀，足以令人为之倾倒、为之感奋。而当一只鸟独鸣时，那声音声声若丝，宛如深谷里的葫芦丝音律，轻柔而清晰，令人想起闺中女人，依栏送别爱人远行的凄楚场景，以及丝丝哽咽。间或令人想起空山里的仙风道骨。
三
有一种鸟身披深灰色羽毛，不，那简直就是麻布衫。形似我记忆里家乡的叫麻雀的鸟。
熟悉的身影牵扯出我久储于怀的乡情，那神态、那眼瞳，越发令我感到熟悉与亲近，这不会就是家乡迁徙而来的那些鸟吧？
清脆而有些零乱的叫声，似乎零零星星地撒满了乡音，撩拨着游子久违的情怀，那有些生涩的话语，似乎还有着家乡湖畔柳枝袅袅柔姿。
这些鸟在我的四周跳来跳去，逼得我不得不背过身去，擦拭念乡的泪痕，尤其这些小精灵与我的亲近，时不时抛出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刺得我内心一阵阵发怵。
那一道道眼神，抑或是在声声追问，追问我持久不归的疏忽，追问我是不是忘却了故乡的烟雨，追问我是不是忘却了故乡的石板小径。
这些懂事的小鸟，唤醒了我毕生谨记的归乡的路。
四
突然有鸟盘旋，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燕子。
我想起我家曾有过的燕巢，想起了故乡那勤劳不已的燕子垒砌巢穴的身影，想起燕子衔回虫子放入雏燕嘴里的情形。
燕子不仅有着世间永恒的母爱，燕子还是裁剪诗句的能手。
燕之尖喙，呢喃声声，熟悉又久违，牵扯出我难耐的乡愁。
燕之身影，矫健灵巧，盘旋俯冲，勾勒出高山流水的轮廓，荡漾出清丽浪漫的图景。
燕之熟悉，在我的情怀里叠进信笺，叠进牵挂与问候。
一道春光，导引着我急匆匆返乡的欲望。
我轻盈的步履，已经迈入屋檐下的泥巢，呼吸到一阵阵温馨，一道道大爱，一缕缕温暖人心的香甜……
五
在博得玛村口，我与一群喜鹊艳遇。
精神为之一振，一度的相思，一度的沉郁，艳遇喜鹊，就是一次精神的救赎，就是一汪情感的新生。
高原雨不期而至，热情的博得玛村民为我举起了雨伞，而我正惊喜于与雨水的相拥而对话。我喜欢高原雨的率直，噼里啪啦，豪爽而直接，没有江南雨那样的缠绵。
那些鸟仿佛洞悉我的情怀，在野地里享受着与雨的交情，不时抖动羽翅，活泼可爱。
我注视着这些鸟儿，仿佛聆听到了这些精灵吟唱出的古朴谣曲，仿佛阅读到鸟儿们情怀中雨的节奏感极强的话语。
高原就是高原，不多久，阳光就从雨中脱颖而出，歌唱着阵阵暖意。活蹦乱跳的鸟们也和我们一起，享受着渐歇的雨滴在阳光下收敛的温馨，享受着青枝绿叶在阳光里演绎的片片青嫩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