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微木依萝
然而他内心不断在反抗,对这样放个屁都要忍着的地方,他厌烦透了,觉得自己下一秒会奔出去,奔到随便哪个地方去。如果这样他就永远不回家了。
马建宏知道那个新上任的组长始终盯着他看,他也偶尔大胆地看向对方,那眼神冷得像一只猛兽,他不得不迅速收回视线。对于新组长的态度,他其实非常理解,一开始做组长的人都是这样的眼神。他们要给老板表忠心,要拿最好的成绩在他们组长当中位列第一。
他怕新组长看穿他的反抗意识,立马拿了一袋粉尘扛在肩上,顺便往脸上蹭了一层粉灰,这样他的紧张情绪就被遮盖住了。
“你很聪明。”新组长说,“你去上厕所吧。”
马建宏就往厕所里跑。
车间里机器轰隆隆的响,所有人都在干活,包括那只粉缸也在左右晃动。
马建宏偷偷溜到粉缸旁边。他想起还有话要转告给老田。可是刚伸头往里边一瞅,就被一张瘦脸顶了回来。在里面擦洗粉缸的人是组长。
“老……老田呢?”他问。
组长勉强睁大一双眼睛,莫名其妙对他吼了一句:“老田是谁?”
老田都不认识了吗?马建宏盯着组长,迟疑半响,不知怎样说下句话。
“这是老田的粉缸呀,他一直呆在里面的。”马建宏终于想好并十分小心地说了这句话。虽然组长变成这幅鬼样子,但往日那些威信还在。他心里还是把他当成组长的。
“你别在这儿鬼话连篇了。这个粉缸一直是我在打理。你不知道吗?除了我谁也干不好这个活。这是老板亲口交代,这只粉缸除了我谁也碰不得。”组长说。
“不可能啊。”马建宏想。他从未听说还有别的人打理,尤其是组长。
这时候那个新组长朝他招手。马建宏战战兢兢走过去。他对新组长的恐惧不亚于那个噩梦。之前他们已经有过合作,一起搬了一车货,那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发觉新组长的坏脾气,即使摔了他的鸟,也不觉得他惹人害怕。眼下,当他走到新组长跟前,望着那双眼睛,就仿佛碰到了夜里猛虎的眼睛。他会心里发麻,想拔腿逃走。
“您有事找我吗?”他感觉手心里冒汗。
新组长点点头,拉着他走到门外,指着刚刚开进来的一辆货车,意思是说,你去把那些货物都卸了。因为这时候没有空闲的人手,所以这件事只好落给他一个人。
马建宏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这样准确地领会到新组长的意思。总之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指示毫无差错。走到车前,新组长满意地冲他点头,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小推车,意思是他可以开始工作了。
“老田去哪里了?”马建宏忍不住问。
新组长刹住脚步,突然在嘴边扯出一丝笑容,他说:“你想让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了呗。”
“你会用嘴说话啊?”马建宏这句话问得像个傻子。
新组长果然没有理他。
接下来,马建宏就像小蚂蚁一样开始搬运货物了,好在阴沉沉的天空想要落雨,冷风嗖嗖地撩着后背的衣服,他觉得自己可以撑过去,货物也眼看就要搬完。就在剩下最后一袋的时候,腿脚却突然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并且他的腰也开始麻木。
“我站不起来了。”他叫苦。
新组长像是早就知道,站在大门台阶上远远地望着他。
“我的脚出毛病了。”他对新组长说。
“马建宏,你只是脚出了毛病又不是全身都出了毛病,你现在还站得起来,如果真的倒下起不来,也会有人负责送你去医院救治,所以赶紧打起精神,你是可以站起来的。你赶紧站起来吧。”
马建宏往上使使劲,居然站起来了。可是他的双脚怎么也打不直,膝盖向前,一副跪着的姿势,他试着走两步,也像是跪着向前。但不管怎样说,他的膝盖好歹离开了地面,虽然这和跪在地上没什么区别。
“我感觉虽然站起来了,也还是跪着的样子啊。”他差不多是求情的语气了。
“好了,你去做活吧。”新组长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冷淡地安排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