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文

从理塘前往稻城，汽车一路向南，越过座座山梁和道道谷地后，渐渐爬上高高的山隘。这时候，视野变得开阔而苍凉了，历时无语的原野向天际铺展，铁灰色的、低缓的道道山梁随之逶迤而去。满世界都是卵形的裸露的巨石，或堆或仄，或卧或立，或孤或簇，峥嵘突兀，森然怵目。眺望这乱石散落的原野，有种地老天荒的感觉。若不是乱石间还稀疏地生长着几株野草，若不是旷野有三三两两的牦牛在走动，这景象便与从月球和火星上发回的照片相差无几了。

这就是海子山。先前我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描绘过它的形象，但绝然没想到它是这般地苍凉磅礴，这般地寂寞呆板。

海子山位于稻城县北部高原区，海拔3600米—5020米，是青藏高原最大的古冰体遗迹，是闻名于世的一处奇观。这片古冰帽遗迹面积达3200多平方公里，冰蚀地形发育完全，是造物主留给今天的一处第四纪冰川地貌的标本。因为藏族称湖泊为海子，这荒原上有大小1145个湖泊，所以就被叫作海子山。

停车眺望这浩瀚无垠的荒野，凝目这铺天盖地的乱石，恍若步入了洪荒的远古，时间和空间都凝固了，只有荒野的浩渺和磅礴让人久久地震撼，只有荒野的玄秘和悠久，让人深深地敬畏。造物主为什么会造就这样的奇景？这些突兀寂寞的巨石在这里沉默了多久？它们是怎样形成的呢？据说这里曾发掘出恐龙的化石和热带树林的化石，由此证明这荒原曾经是古林葱郁的绿色世界，是恐龙和它的邻居们繁衍栖居的乐园。时间巨手的力量是不可思议的，把一片森林绿地能变成无垠的冰川，又把冰川变成死寂的乱石的海洋。照此想去，一切血肉之躯的悲欢与狂想都不过是短暂的瞬间，一切人工的伟大构想和创造都是渺小而轻微的。

海子山古冰帽的乱石间，点缀着一个个湖泊。最大的湖泊是兴伊措，水面海拔4420米，清澈碧透、寒冽透骨。这无色无味的阴柔之水在亘古的荒凉中示呈着它的圣洁和美丽，为寂静的荒原平添了几份灵气和神秘。由于水的滋润，湖畔乱石间竟然长出些稀疏而瘦弱的青草和野花，它们摇曳于乱石的脚下，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于是，乱石间就有了三三两两的牦牛在徜徉着。据说这广袤无垠的荒野中还有多种野生动物，它们在此代代繁衍，快乐生栖。我们很难想象在如此的寂静与凄凉中，它们是怎样在演绎生命的乐章。

凝目这年轮无际的乱石，想象这些石头，仿佛巨石间就有种隐隐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宇宙的秘语，是一种浩壮的气息……我突然感到这石的海洋、石的荒原不仅仅只有死寂和单调，更有一种苍凉之美、粗犷之美、静穆之美、雄浑之美。这才是天地间的大美，是美的极致！大美是超越世俗的，才无须姹紫嫣红的装点，无须奇木秀花的掩饰。这就叫大美无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