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翠
几场“簌簌”的大雪过后,川西高原褪去了斑斓的色彩。
我如候鸟般,赴新都桥摄影天堂小镇之约,悠游于十里画廊及周边的藏寨村落。枯叶落尽,白杨树与俄色树袒露出最后的骨气,灰黑的干与泛白的枝。高山的林丛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像羽毛一样透亮而轻盈,似乎用热气一吹就会飞散。草树隐退入山峦大地,大地黄中透灰。鲜亮的水彩、厚重的油色,再次被水墨大写意调和为素淡与抽象。这便是大自然一年一度的轮回。
没有了夏季天然26℃的舒适气温,冬天,川西高原只剩下阳光、蓝天、雪山、冰湖这“四宝”。因为寒冷,有人愿意选择去温暖的南方度假,有人愿意选择去更为寒冷的东北看纯粹的冰雪,也有如我,选择如草树一样隐身入这一方天地。
冬天的新都桥,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声鼎沸。沉静下来的新都桥,让人的心也沉静了下来。人的世界安静了,大自然的声音就自然凸显了出来。没有视觉的争宠,听觉就变得更为灵敏。
一曲专属小镇的冬日交响乐有幸被我聆听到了。
入耳的首先是风声。高原的风,无处不在,时而安闲,时而刚烈。高原的风,四季不同,一天不同。夏季,如暴走,突袭而来,骤雨倾至,稍后便去,还你蓝天,来去果决。冬季,一般是午后才来,拥着片片浮云,裹着地上灰尘,一路呼啸,来回穿梭。宅于室内,也能从它“呼呼”“乌乌”“沙沙”“啦啦”高低不同的韵律中听出风的来路。风从远处刮来,一阵间隔一阵,像一个赶路的人在找寻前一个赶路的人,它们一前一后翻山越岭,穿过树梢,跨过房屋,东瞅瞅西望望,忽儿高,忽儿低,忽儿快,忽儿慢,忽儿又像个贪玩的孩子突然停在某处逗留几圈,然后又悄悄溜走。
风声是这冬日交响乐的高潮,往往伴随着混响。
野鸭的叫声是乐曲的主旋律,一整天,不间断奏响。
信步于力丘河堤岸,于水落石出间,觅得赤色的麻鸭成群嬉戏于水中。“哇哇”“嘎嘎”声此起彼伏,不噪也不喧。刚想靠近看得分明一些,就惊起了它们。首先是一两只“扑棱,扑棱”着翅膀从水面飞起,接着就是成双成对一群群“扑啦啦”飞起。扑翅拍打水面和空气的声音,与鸣叫声合奏在一起,蹿到高空去袅袅。它们沿河道上空从此处飞到别处,或上游或下游,有的还会划破小镇上空的蓝天,飞旋一圈,做“长空雁叫”。偶尔留下两只胆大忘情的,继续在河道里私聊,秀着恩爱,发出“咯咯”“咕咕”的声音。
赤麻鸭暂时飞走了,力丘河的水声“潺潺”“汩汩”“淙淙”还延续着乐响,于湍急处又发出高而密集的“哗哗”声。浅浅的河面,薄薄的冰层,日照升温,冰面崩裂的声音也清脆地传到耳边。“咔”“嚓”“喀嚓”“咯吱”“砰砰”,像树枝折断,像鞭炮炸响,没有规律,没有节奏,偶尔吓得人心惊一下。
与赤麻鸭相比,乌鸦、喜鹊和野鸽子的数量显得太少。它们在小镇上,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从这一屋顶飞到另一屋顶,时而停留在河堤,时而停留在电线和电线杆上。乌鸦偶尔“呱呱”,喜鹊偶尔“喳喳”,鸽子偶尔“咕咕”,它们的声音只算插曲。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体型更小的鸟儿也成群结队,在力丘河边的林丛里穿梭,发出“吱吱”“叽叽”的叫声。
静下心来倾听自然,才发现自然的声音带给人的感受是如此丰富、美妙、和谐。然而,静下心来倾听自然,又会发现,要用人类的语言去模拟自然的声音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我搜肠刮肚地想出那些拟声词,总是在赋予我所听到的声音以文字的同时,就显得似是而非,力不从心,表达勉强。
力不从心,不如顺其自然。和光同尘,绘事后素。
把自身从城市和人群中孤立出来,再把自我孤立出去,连时刻自顾自怜、自省的影子也没有了。我想,我能偶然独享这天籁,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吧!
无需刻意。来新都桥摄影天堂小镇,听风,听雪,听水,听冰,听候鸟赤麻鸭和各种鸟儿的鸣叫声……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