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琼

小时候，随着长辈、兄弟姊妹行进在高山峡谷中，偶遇野牡丹是十分欣喜的。偶遇，需要勇气，也需要运气。在丛林、山水间跋涉，行进至高山深处，松枝摇曳，山风微凉。行走在松软的松木林小径里，松鼠、鸟雀在林间来回跳跃，林子间不停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过几棵荆棘，正气喘吁吁之时，一株株浓艳的牡丹跃然眼前，金黄的花蕊散发出幽香的气息。一株株浓烈、馥郁的香味穿过松林，弥漫在荆棘丛生的灌木丛中，也附着在雨雾间，随着蒸腾的云气移动在山梁垭口，继而向隔壁山梁上的村庄溢了出去。

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花瓣像是舞女的裙摆，像是踮起脚尖跳圆舞曲的女郎的裙摆。歌曲唱到：“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真情在那儿苏醒，香甜的鲜花吐芳。抚慰我心中的阴影和创伤，不毛的灌木丛中花儿依然开放。夜莺歌喉委婉在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多么华丽而高雅。

自从离开家乡，在多年的学生生涯和社会工作中，我一直秉承着牡丹“高洁、守信”的理念做人。白居易在《惜牡丹花》中写到：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

记得去菏泽还是在2022年春季，从成都双流机场飞往菏泽牡丹机场。奔赴曹州牡丹园，牡丹花卉娇艳欲滴。牡丹花开如火，也如寂寞。紫色梦幻、白色纯白、粉色浓艳、红色似火、绿色娇嫩、黑色氤氲。畅游在浩瀚的牡丹花海，呼吸着弥漫馥郁花香的空气，宛若置身仙境。雨后湿润的空气滋养着牡丹花叶，花叶伸展，一片挨着一片，花朵馥郁璀璨，挤挤挨挨延伸至牡丹花丛林深处。金黄的花蕊，吐露金色的花粉，花粉或在花瓣停留，或吹散到花叶，或纷纷扬扬跌落至地面，或随着游人携带的气场短暂驻足于发丝、睫毛、周身。仔细观察，驻足冥想，阳光下整个人似乎闪耀着金色光环。花粉软糯，粘在了远飞的牛角蜂的翅膀上，双脚也尽是花粉的残余，任凭秀气的双脚如何搓着，仍旧有金色粉状颗粒沾满脚部的绒毛之上。微风徐徐，光线柔和，明媚的春光自天上铺洒下来，倾斜着在波纹荡漾的湖面，粼粼波光随着山风涌动，似鱼群微微摆动着身体。河湖间鱼虫噙香已醉，游人如织，柳丝随风摇曳，似从天幕下坠，如丝如缕，丝丝入扣，流到人的心上，随着牡丹柔和的气韵。如同牡丹的韵味，千百年来依然回味悠长，厚植于人民心间，滋养着华夏儿女。

小时候，爷爷、奶奶、父亲抽的牡丹牌香烟，香烟壳子全是牡丹花的图案。黄昏时分抽上两支，缓解一天的疲惫。到了小学毕业，我的百宝箱里收集满厚厚一叠有牡丹花卉的烟壳，回忆满满。牡丹牌雪花膏是80、90后的共同记忆。晨起，走到院坝，寨子里已是烟雾缭绕，松柏的香味萦绕在藏房周围，外婆的念珠已经拨动成千上万次。爬上松木独木楼梯，走上楼顶，香炉内烟火旺盛，火苗被松油浇得噼啪作响。小脸上是阿妈用牡丹牌雪花膏擦拭后的喜悦，姑娘的心房温暖。在下雪天，白色雪花纷纷扬扬，香炉膛内红色火苗跃动，鸟雀不作声，唯有广播里悠扬的牧曲徜徉在寨子里、神山脚下、松木林间。眺望东山，金色光芒点缀山顶，唯听得满世界落雪的簌簌声，我的世界一片寂静。牡丹牌缝纫机伴随着我的童年，直到奶奶去世，家里便没有了脚踩缝纫机细密的声音。牡丹牌缝纫机为我缝补了多少件衣服、多少个书包，陪伴着我的朝朝暮暮，岁岁年年。藏族歌手根呷有首歌曲唱道：“要爱就爱你的全部，就像绿色漫野的山坡；要去就去你的心里，就像阳光温暖的世界。”正如国人对牡丹的情结，千年不变。牡丹花温柔的色彩始终温暖着寒冬里人们的内心。

在沉重的岁月里，在山风吹拂的柳絮间，在河畔游鱼的嬉戏中，在鸽子飞翔的广场，在石拱桥桥墩上青苔萌生的春意中，在蝌蚪入睡的一潭碧绿中，牡丹花的波涛在涌动，春的气息浓郁。身着厚纱唐装的女子，手持扇子，低头耳语，若花海微漾，随着碧空散开了去，河山辽阔。牡丹花香交织在幽幽春风中，春风携带牡丹花香，随舞者的裙摆飘逸，随万千柳丝轻轻摇曳，随老者的广场舞有节奏地律动，随孩子的风筝高高飞入云端，随燕子剪刀似的尾巴飞高了又贴着湖水低低滑翔，香了游人，醉了鱼虫。

游玩一天，暮色愈发浓重。回到住所，大口啜饮牡丹花蕊茶。牡丹花茶茶色金黄，茶汤清甜，余味绵软。一杯接一杯，直到喉咙温润，五脏六腑通透，四肢毫无保留地舒展开来，除去一天的倦怠。顺手挽起玉簪子，盘出牡丹髻，对着玻璃镜子，手持铜镜仔细观赏牡丹妆，整个面庞显得妩媚，发髻层层叠叠，显得雍容华贵，似有那韵味。尚且称其为“牡丹花开”吧！斜倚在中式木制雕花躺椅上，看着流云远去，青山浓重，宛若点点水墨山水画。楼下传来古筝悠扬婉转的曲调，一切极具禅意。雕刻家寥寥数笔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卉，似祖国壮丽河山般婉约而又不失大气。

夜深了，牡丹花园里无数朵牡丹花如巨幅中国画般的浓墨重彩在心头萦绕，久久挥之不去。遂起身，走向窗边，仰望星空，明月可爱而渐起。金色的、粉色的、紫色的薄云在月周身流动，恍若从月背后渐次溢出，整个夜空是一幅流动的星空图，变幻出寂静世界里闪烁的星月。苍穹容纳牡丹花的海洋，也容纳花朵、绿叶、露珠，渐次抛落，露珠滴落地面，覆盖蚂蚁小小的身体，洗去一天的辛劳。诗人李白在《把酒问月》中写到：“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头顶月色金黄，金色光辉使人思绪缥缈，随着烟波诗海沉沦了去。唐代诗人苏轼在《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写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古人出远门，思乡之心浓烈，期待万里之外同故人一同赏月、团聚。此刻意境，恰如其分，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缺。

若是与三两故交，相约端坐庭前，烹茶、煮一壶岁月悠长，闲看牡丹亭内花开花落、天外浮云奔流，品茗、论道，也是人间一大幸事。回忆昨日旧友相聚，恍若隔世。正所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每一段美好的时光似水般淙淙流走，待到回忆时，内心无限怅惘。

就要回到四川，总想带株牡丹回去。停驻在一株牡丹旁发呆，看着一株株牡丹花卉，盛开得浓烈，娇柔的花瓣从花蕊四周四散开去，花粉是点睛之笔。细看时，整株都明艳了起来。直到蜜蜂停留在掌心，又飞入汪洋花海，我才想起来，要带点什么回去，带点什么回去好呢？不如，就把灼灼牡丹的精气神带回家吧，把牡丹高洁、雅致的气息融入到生活、工作、学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