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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2月28日

女儿谷:1937

◎李左人

“钟特派!”泽仁旺姆笑着叫道,语调柔柔的,改回了往常的称呼。“不能老说话哦,该进行第二轮比赛了。”

“还比啥?”钟秋果十分诧异。

“比喝酒呀!”她端起酒杯站起身,换了个花样发起攻势。

“我不行,实在对不起。”钟秋果仍坐着,拱拱手表示歉意。

“第一轮比打枪我输给你了,第二轮你总不能还没上阵就趴下哦!”

“喝酒,我确实不行!”

“嘿嘿,男子汉,不能说‘不行’,要真不行哪个女人还跟你!”女主人不愧是个“魔女”,该正经的时候正经,该调侃的时候就调侃。

胡仁济三杯酒下肚,借酒遮脸,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旺姆,下午你跟特派员切磋了武艺,晚上该同我比试比试别的功夫,看看我行还是不行?我和秋果是同学、哥们儿,你这个女主人不能亲一个疏一个哦。”

“哪会呢,你是县太爷,哪敢不亲近你呀!”泽仁旺姆娇媚一笑。

“那就先亲我一个,脆绷绷亲一个!”胡仁济躬下腰指指自己的脸。

泽仁旺姆一愣,接着狡黠地笑笑:“好呀!”凑到他面前吧嗒一下嘴。

“没挨着,不算!”胡仁济就势一把搂住她的腰,伸嘴往她脸上贴。

一股烟臭味迎面扑来,她撑住他的嘴巴,娇腻地说:“胡县长胡大人,那我就跟你比试,定了输赢再说别的?”

“好,你输了,罚你亲我一百下。”胡仁济邪睨了钟秋果一眼。

“我要是赢了呢?”泽仁旺姆两眼贼亮。

“你赢了,就罚我亲你一百下。”

“ 好哦!”“嗬嗬,都整一百下!”王中、马龙和夏班长拍着手,一起起哄。

“好。”她从地上提起一只酒坛,往八仙桌上重重一搁。“这一坛青稞酒,喝完为止。——管家,换大碗!——要是我输了照你说的办,要是你喝趴下了,说过的话就当放屁。”

泽仁旺姆既豪爽大气,又温柔细腻,在酒桌上纵横捭阖、游刃有余,对付钟秋果和胡仁济,真可说是小菜一碟。

胡仁济袖子一挽,做出接招的架势,大呼:“换大碗,换大碗!你不晓得老子的外号叫千杯不醉么,怕你!”

在座的人都很振奋,齐来凑热闹,喊成一片。

钟秋果很是高兴,胡仁济给他解了围,泽仁旺姆不再把矛头对准他了。

胡仁济、泽仁旺姆面对面坐下,管家给他们各放十只大碗,王中帮着抬起酒坛倒酒,一一斟满。青稞酒在碗里晃荡,映着火光灯光,所有人都站着围观。

泽仁旺姆端起碗,咕咕咕一气喝完,把碗“砰”地放到桌上,说:“胡县长,请!”

胡仁济说了声“干”,张大嘴,仰着脖子灌进去,碗底朝天亮了亮。

管家给胡仁济夹了一只鸡腿,关照道:“县长大人,吃点菜,不着急。”

钟秋果也给女主人碗里拈一个鸡翅。泽仁旺姆说:“我不吃这个。”伸手从菜碗里拿起一小砣牛肉,丢进嘴里。

“来,美人,第二碗!”胡仁济啃一口鸡腿,揩揩嘴角的油,主动进攻。

泽仁旺姆也不言语,囫囵吞下嘴里的肉,端起酒碗咕咕咕一气喝完。

“嗬,还真行哦!”胡仁济咧嘴一笑,站起来喝了第二碗,把酒碗重在头一个空碗上,腾出手去抓烤洋芋。

“别喝一口酒就吃东西,”她摁住他的手。“有本事一碗一碗接着来!”

胡仁济愣怔一下,眨眨眼说:“行呀,跟美人一起醉生梦死,我太乐意了!”

王中笑着把嘴凑到管家耳朵上:“这个胡县长,有意思。”

管家问:“王警卫官,想不想也来点‘有意思’的?”

“想呀,一个月没闻到女人气了。”王中眼睛贼亮。“帮我找一个?”

“嗯,待会我带你去,是雅卓最漂亮的小美人!”

“哈哈哈,够哥们儿,我敬你!”

两人兴高采烈地使劲碰碗,然后咕嘟咕嘟干掉,酒碗见底。

胡仁济三碗酒下肚,两眼起血丝;第四碗下去,两眼血红;端第五碗时,已经目光乱晃,碗里的酒洒了一半,衣襟袖子全湿了。

泽仁旺姆稳稳站立,五只空碗摞得整整齐齐,仿佛昔日东女国王者风范。

钟秋果劝道:“行了行了,适可而止。”

“你莫管!”泽仁旺姆俏眼迷离,瞪了钟秋果一眼,对胡仁济说:“父母官,说话算数,该喝第六碗了。”

“你喊啥?哥佬倌?我爱听,很久没听见这样叫我了,以后就叫哥佬倌!”胡仁济乜斜着眼,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赵元福、马龙赶上去扶住,劝道:“胡县长,莫喝了,身体要紧。”

“难得这么高兴,喝!”胡仁济一掌把他俩推开,双手捧碗往肚里灌,酒水顺着油腻的下巴、耸动的喉结往下流。突然身子一软倒下了,酒碗咣地掉在地上,碎成几大块。

赵元福和马龙急忙把胡仁济架起,送回客房,夏班长拿起胡仁济挂在墙上的博士帽,跟了出去。

管家和王中什么时候溜走的,没人注意到。

“夫人豪爽之至,气势不让须眉。”钟秋果客气地恭维道,在菜碗里挑了一砣不大不小的洋芋,放进嘴里。

泽仁旺姆一脸酡红,已有七八分酒意,拿起酒壶往两只白玉酒杯里斟酒,酒水倒进杯里发出细语似的声音。

“跟我赌一把,敢吗?”她把酒杯推到他面前,挑战眼前这个“须眉”。

“甘拜下风,不敢不敢。”钟秋果慌忙推杯,递上降表。

她哈哈一笑,端起两杯酒,左右开弓,一仰脖子倒进嘴里,咂咂舌,起身离开。不料一个趔趄,钟秋果伸手去扶,她趁机捉住他的手,眼波柔柔,悄声细语道:“今晚我一个人,你来吧,我们继续比赛!”

钟秋果装作没听见,匆匆回到客房,顾不得洗脸洗脚就倒上床,掏表一看:午夜一点零六分。他转动表把上足发条,放到枕下,脱衣睡觉。

满以为跑了一天十分疲乏,又喝了酒,会很快入睡,不曾想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失眠了。

他想,泽仁旺姆的血液里肯定有一半神性一半魔性,是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她跟他“人约黄昏”,究竟是真心相邀还是口无遮拦的玩笑妄语,猜不透,但无论如何不能接这个茬。胡仁济同丹增的恶斗,同泽仁旺姆的较量,肯定夹杂着私人恩怨,他千万不能越轨突破男女大防,蹚到这趟浑水里去。

贡布知道央金卓玛的呷伊索冷去康定了,一月半月回不来,便扛着梯子带王中到敦波家去朵苟。

贡布刚把梯子搭到卓玛窗台下,大黑狗突然冲出,呲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声。他掏出准备好的糌粑团扔过去,黑狗摇着尾巴吃糌粑,不再吠叫。贡布等王中爬上去翻进窗口,赶紧扛起梯子回官寨。

卓玛见有人爬进屋,以为是哪个冒失小伙,便起床穿衣。刚起身,那黑影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卓玛看清他头上戴着军帽,拼命反抗,边打边叫。

罗绒直布听见响动,想当然以为是爬墙的冒失鬼遭到拒绝。遇到这种情况,在家的阿乌(舅舅)或哥哥弟弟一般不会出面干涉,只是故意弄出些响动,大声道:“是不是贼娃子进来啦!”闯入者就会知趣逃走。罗绒直布点亮灯,假装咳嗽,卓玛也闻声起床,烧火煮茶,全家人都惊醒了。

王中拉开门栓夺路而逃,卓玛追到楼梯口,不依不饶地骂道:“烂兵!王八蛋!”

王中连滚带爬冲下独木梯,在牛圈摔了一跤。

罗绒直布这才知道是当兵的欺负人,待他走到门口,把一桶冷水从二楼一孔洞倒下去,淋得王中嗷嗷大叫。大黑狗吃了用酒泡过的糌粑团,已经醉倒在地。

原来扎坝的住房,二楼厨房灶边有个孔洞,正对楼下大门,是专门用来对付小偷强盗的。在月光或雪地的返照下,很容易看到门下的来犯者,将开水或火炭烫灰从洞里倒下去,盗贼只好狼狈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