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老家的村庄,在长江南岸,离长江不远。村子四周多河、塘、湖与圩田,是典型的江南水乡。老家的村子名叫六甲章,是章姓聚族而居的传统村落。村名简单,带有保甲制度时代遗留的痕迹,名字说不上好听,但其意易解。一个村名,简单点也好。
相比于老家的村名,我更喜欢那些好听又有诗意的名字。好听与诗意,便是自带光环的存在。皖南徽州歙县,有村名瞻淇。瞻淇一名,源于《诗经·卫风》中的“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村名既有诗意,又蕴古意。只闻其名,便令人向往。三十多年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就记住了。虽然未曾谋其面,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一种对这座村庄的喜欢,好生奇怪。
卖花渔村,也是歙县一座村庄的名字。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已经是诗意盈盈的句子了,竟然有一座村庄以 “卖花”为名,真是可爱至极。卖花与渔,是一种另类的组合,但读来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让人多了一些想象的空间。卖花渔村坐落于山中,离新安江不远,村民以卖梅花为业,或从事与之相关的服务行业。或许早年,也有村民以打渔为生吧。究竟如何,已经难以详考了。每年早春,卖花渔村周边的山上梅花早早地就开了,前来寻梅问梅的人多了起来。进入村庄的路边,开的都是梅花。站在村中四望,满山皆是梅花。村民的房前屋后,也大多种梅,红梅、粉梅、白梅、绿萼梅等,不同品种的梅都有,梅的老桩、不同树龄的新苗也齐备。卖花渔村,村如其名,是一座被梅树围绕的村庄。教我盆景的老师,也是卖花渔村人。卖花渔村对我来说,是一种非常亲切的存在,因为老师,也因为我所喜爱的梅花。
呈坎村,在徽州,也在历史中。一座有着1800多年历史的村庄,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存在。我曾多次去过呈坎村,第一次去,距今已经三十年了;而最近一次,是在两年前的夏天。每次去,总是难抑心中的激动与不安,仿佛是要去跨越,或是跨过那道情怯意迷的心坎。车子进入徽州,经下尖塔,过了潜口民居,呈坎村就近了。走进呈坎村,才发现它是一座现实中的迷宫,也是自古穿越而来的时间的迷宫。在村中小巷里穿行,从头顶的一线天空中洒下的,有阳光雨露,也有某种神秘的氛围。在燕翼堂前,在下屋三宅中,在罗东舒先生祠里,天井上方,有灰白的雨云堆积,屋檐上有细细的雨落下,时间在雨中流走,而我却在流走的时间里迷失,迷失于一种文化或是意念,一种向往或是期望,一种过往或是未来,一种诗意或是现实。除此之外,我还能迷失在哪里呢?走出呈坎时,我忽然想,也许呈坎本无坎。所谓的“坎”,只是存留在我们心中那道无形的坎,而我们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想法,一直向前就好。
西溪南村的名字读来,音韵自然而好听。村子在丰河边,丰河自徽州的深山里流出,水量充沛,是现实中的“绿野仙踪”。去西溪南村时,是在夏天午后的一场雨中。白亮的雨滴和乳白的水雾,在河边和河中沙地上的枫杨树间流动,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和河中流水的哗哗声交织,恍如走进人间仙境。走进雨中的西溪南,如重温一个旧梦,打开一个长梦,走进一个新梦,梦里不知身是客。如果能够留在西溪南,我宁愿此生再无他梦。
很多村庄让我们留恋,不仅仅是因为它有一个好名字,更是因为它本身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