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庆和
风雪新兵连
多年后我才知道,到了泸定,看到属于甘孜州的第一座县城,看到大渡河,就该读读那部红色史籍;看到泸定铁索桥,就该升腾起英雄豪情。然而,我首次到泸定,只是在兵站吃了顿午饭,去厕所方便了一下,就乘车继续西行,完全不知道我们事实上已经进入甘孜地界。我还不时向接兵的干部询问:“甘孜在哪里?到甘孜还有多久?”当然,泸定城那一座座汉式建筑的砖瓦房,街上一个个穿着汉装的行人,让我一直有个错觉,以为这里仍是汉族地方。直到四天后到达甘孜城,我才真正感到我们到了一个新天地。
在甘孜城和雅砻江的注视下,我们漫步于宽阔的军营,耳畔总会隐隐传来我们听不懂的藏族民歌,天空中总是奔走着状若棉花的云朵。一种和从前迥然不同的生活,即将在异乡开始。对我们来说,生活不在别处,就在此地。
甘孜,藏语意为洁白美丽的地方,是红军二、四方面军会师之地,也是一座高原名城。我们这批兵全住在位于甘孜城的甘孜兵站。
初次见甘孜,使我深感震撼的是它的落后荒凉。天空低垂,建筑低矮,山峦起伏,原野蔓延。置身其中,任何一个方向上,都是空寂。二月天地,寒气穿骨,洗过的衬衣,晾在室外都结成了冰块。不刮风还能忍受,一刮风,我吸口气,就觉得寒风顺着鼻腔冰到了脾胃。手摸晾衣的铁丝,手指被冰粘牢。脚穿大头毛皮鞋,脚趾依然冻得没了知觉。室内如冰窖,冷得手脚发麻。大家从卧室走出,来到空旷的坝子晒太阳,或像猴子般跳跃,以增加活力,抵抗严寒。几声哨子尖叫着传进大家耳朵,那个戴着红袖套的首长指挥我们整队集合,然后走进坝子上方的礼堂,听取首长的新兵集训动员报告。
一月的新兵集训就在寒冷的二月里开始了。
20世纪50年代,十八军进藏,把共和国的五星红旗插上雪山大地。其十八军后勤司令部就设在甘孜。
60年代,那场举世闻名的对印自卫还击战打响后,加强繁忙紧张的川藏运输线的工作刻不容缓。那时川藏南线没有完全修好,灾害频繁,川藏北线异常繁忙。那时总后川藏兵站部甘孜大站的成立,仿佛为东起乾宁、西至西藏昌都的川藏公路加了一道护具。
如果川藏公路被誉为是拉萨连着北京的金桥,那么一座座兵站就是一个个牢固的桥墩。这些比喻和道理,是在新兵训练时首长讲给我们听的。这些大道理对于新兵教育不能说没有作用,但还是有不少新兵没有完全提高觉悟,反而捡到一些高原口头语来强化甘孜的苦寒与荒凉,如“风吹石头跑,四季穿棉袄”。每天热火朝天的操练,新奇严酷的军事技术学习也没能赶走对寒冷缺氧的恐惧。出早操、练跑步,也没能赶走一步三喘的生理反应。恶劣的自然条件没有吓倒更多的军人,挺起的是一座座军人的坚强与刚毅。我对身边的一些战友说,我们都是年轻人,莫让高原的恶劣气候吓破胆。既来之则安之,大地宽广,放得下我们任何人的脚印。这句话是说给我们一同参军的一位高中毕业的文化兵听的。
还说过这样的话:甘孜苦,但比起在内地农村没饭吃、没衣穿的苦日子来说,高原兵站的部队生活就是天堂。这话是说给一位老乡听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