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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4月29日

越走越荒凉

◎嘎子

多吉队长才想起了什么,拉住他的手朝我们走来。队长朝我们喊:“喂,还不快来见见你们的老前辈,我们亚麻书队的老稀里巴。他比你们下得久。”他回头问那个老稀里巴:“是五年吧?”

老稀里巴扳着指头算算,说:“66年下的乡,73年离开的,整整七年了。”

我想起了公社大院里的那间破烂的弥漫着血腥气的知青小屋,他也是里面的一员。

他的手朝我伸来时,我胆怯了。我好像又嗅到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甲嘎握住了他的手,脸色很冷。

他却笑了,脸更圆,嘴角与眼角都有了皱纹。他说:“能见到新来的,我真的开心死了。”

小胖子说:“你真的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

他细眯的眼睛瞪大了,说:“你不相信?看看这些狗吧,它们都认出了我,朝我摇尾巴呢!”

甲嘎却冷冷地说:“狗只喜欢认它们的同类。”

他说得很小声,老稀里巴没听见,还对他笑,递给他一支飞马牌香烟。甲嘎没抽他的烟,夹在耳朵上,悄悄对我说:“得意什么,不就是一个开车的。”

老稀里巴不知说了句什么笑话,把几个女知青逗得哈哈大笑。他又回头对我们说:“我就是喜欢和知青在一起,来到这里,就同回到了家中一样。”

队长多吉要拉他去家里吃饭。他看看我们,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说:“这里的乡亲太热情了。晚上我再来。我要住你们那里,和你们吹一夜知青的龙门阵。”

他在寨里人的簇拥下走了。我们靠着墙晒太阳,阳光却比夹雪的寒风还冷。蹲在墙根一言不发的苗二站起来,说:“我们还得凑些钱,买些酒菜。”

甲嘎冷冷地说:“我没钱。”

苗二说:“有钱就凑。人家毕竟是老远来的客人嘛。”当了父亲的苗二成熟多了,那一脸的严肃,就让人信赖。他这样说了,尽管不愿意,我们不是把兜里很少的一点积蓄掏了出来。

甲嘎也凑了钱,说:“就算是买狗食吧。”

苗二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呢?”

甲嘎满脸的不服气,说:“我就是讨厌那种自以为很了不起的人。”

傍晚,我们全缩进冷冰冰的被窝里,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地等待他的到来。桌上,酥油灯暗淡的灯光,映在一大盆烤牛肉上,那瓶没开盖的白酒,像只冷冰冰的眼睛眨站一点亮晃晃的灯苗。我们都在等,肚子里空荡荡的没吃一点东西。只有满肚子怨气的甲嘎,也沉默地把头进而在膝盖之间。

屋外有月光,融在冷嗖嗖的寒风中,一次又一次地撞击门窗。狗咬了两声,便哑了。整个世界瞬间变得无声无息,似乎正在往一个黑森森的没有底的地方下沉。

哗啦——,门开了。一股寒风刮进屋内,迫使我们都抬起头来。那个胖大的自称是老稀里巴的男人。朝我们招招手,用的是领袖视察时的手势,说:“喂,大家好。”

他摇晃着过来,门也没关。风呼地把灯都吹灭了,屋内刹时黑下来,如突然朝你脸上泼了一碗黑墨。

小胖子过去插上门,苗二重又把灯点燃,我过去想给他倒茶。他看着桌上的酒肉,嘿地冷笑一声,颤着手指了指,想说什么又晃着头没说,身子左摇右摇,一头栽倒在我的床上,仰着头咕噜响了一声,一股带着酒臭的鼾声便从他粗大的鼻孔中喷了出来。

“这狗屎,我想杀了他!”甲嘎脸气白了,走过去想挥拳头。

苗二拉住了他,说:“让他睡吧。走了这么多年了,回来见见自己的老乡亲,不喝个大醉才怪。”

“我们却饿着肚子等他。”甲嘎眼眶中的火苗子还在烧。

苗二割下一块肉,扔进嘴里,嚼了嚼,说:“我们都来吃吧。”苗二有了儿子后,成熟得像个老男人,做什么事都不急不躁了。虽说他与翁姆还没扯结婚证,也没办婚礼,他也没搬到翁姆家中去住。但他毕竟是我们知青中第一个当了父亲的人呀。

我们把盆中的肉一扫而空,只剩一点嚼不烂的牛筋和骨头,喝了几口热茶又回到床上睡觉去了。那个老稀里巴占了我的床,我只好同甲嘎挤一个被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