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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15日

我的爸爸在云端上的村庄

◎韩卓妍

我的爸爸在理塘县牧区的一个小村庄当驻村第一书记。去年国庆假期,妈妈带着我挤在客运车上,颠簸了七小时,终于来到这个伸手就能摸到云朵的地方。

刚到理塘县城,我就被仁康古街温暖的土黄色和古朴的建筑所吸引。还没兴奋地跑出两步,一阵头晕目眩感强烈袭来,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爸爸急忙拿出氧气瓶让我深吸,并从包里掏出一支“红景天”让我喝下。真没想到理塘是以这样的方式迎接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强忍着喘不过气的难受,跟着爸爸翻过几道梁子,来到村上。爸爸在牧民帐篷里整理资料,写着写着,钢笔竟不听使唤——原来剧烈头痛让他握不住笔。藏族阿妈默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并往他太阳穴抹上温热的酥油:“韩书记,我们高原的太阳会咬人,你要像驯马那样慢慢来。”

沿着村里的小路,我们来到一座小房子前。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我见到了独居的藏族阿妈卓玛。她像见到亲人般拉住爸爸的手,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原来爸爸不仅经常给她送来粮食和生活用品,还修好了漏风的木窗。爸爸摸着阿妈冰冷的手,熟练地往钢炉里添了几块干牛粪,房间里的寒意慢慢驱散了。阿妈颤巍巍地从氆氇围裙里掏出块风干牛肉塞给我,用生硬的汉语说:“书记娃娃,吃!”

爸爸床头永远亮着橘色小夜灯。有次我半夜醒来,见他正对着电脑眉头紧锁。我揉了揉朦胧睡眼:“爸爸,你怎么还不睡呀?”“宝贝醒啦?睡得不好吗?村里桑吉叔叔生病了,我还在想办法呢。”“爸爸,别人都是白天上班,你怎么晚上也要上班呀?我难得来一次理塘,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玩呀?”“明天我带你去看真正的牧场吧!”

爸爸居然真的说到做到了。牧场很远,爸爸一边开车,一边教我藏语:“牦牛就‘亚’,感谢是‘嘎珍切’……”高原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大晴天转眼便风雪交加。海拔4200米的牧场上,千百头牦牛如同撒落的黑曜石,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我们来到一顶黑色的帐篷旁,“这是我们村降措大叔家,他家的牛生病了,不知道医治好了没?”爸爸边说着,边解下围巾裹住我,自己却顶着挂满雪花的外套,帮着降措大叔检查起牛群。风雪越来越大,我站在帐篷门口,手脚已经冻得麻木了。这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呀,我踢着地上的石子,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不知道是雪风太割脸,还是爸爸又“骗”了我。帐篷里走出来一位阿爷,用生涩的汉语逗我:“娃娃,来喝点清茶,热和了就不哭了。”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雪雾里亮起了流动的光点——是爸爸跟几位牧民叔叔一边举着灯在牛群里穿梭,一边拿着笔记本在比比划划。忽然,我似乎明白了书本里说的“石榴籽”是什么意思。

站在东山顶上,阳光从云层的褶皱里洒下,天边的彩虹把错落的藏式民居侵染成斑斓的唐卡画。旁边几棵藏柳迎着暮秋的寒风,却依旧坚韧挺拔。就要离开理塘了,“格聂之眼”对我来说依旧是未完成的心愿,能看到的只有爸爸破旧的笔记本和从不离身的止疼片。“爸爸,止疼片少吃点,会伤害身体的。”爸爸却笑呵呵地说:“这可是爸爸的‘护身符’。”我抱着爸爸,怎么也笑不出来,这个汉族书记,似乎才是这云端上最坚韧的藏柳。我凝视着这片爸爸无数次驻足的地方,轻声说:“爸爸你看,你种下的格桑花,正在点亮云端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