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向东

电影总算开始，全场都鸦雀无声。刚看得起劲，耀文却哭开了。在安静的兵站大院里，耀文的哭声又大又亮，引得不少人侧头注目。紧挨着的一对男女也带着孩子，耀文一哭，他们便不时嫌恶地看看谭明康和玉秀。谭明康心里窝了火，把孩子递给玉秀。玉秀恼火地说：“这孩子，早不哭晚不哭，咋这时候哭。”好在有准备，玉秀拿奶瓶放进孩子嘴里，止住了哭声。谭明康这才腾出时间，仔细地瞪了身边的男女一眼。这一瞪，他发现男人面熟。那男人也借着电影模糊的光线看了看谭明康，说：“是谭哥吧？”

谭明康点点头，更仔细地打量对方。

“我是舒勇啊。”男人说。

谭明康还没想起来。

“不记得了？在病房里，我们的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

谭明康猛地想起来，惊叹一声。两人点了烟，小声交谈心得，再也顾不上看银幕。后来谈到电影，谭明康说：“你们住这么远，还跑来上这里看电影？”

舒勇对他爱人努努嘴，说：“她喜欢。”

谭明康笑起来，说：“玉秀也是个电影迷。”

舒勇说：“嫂子这么爱看电影，以后我找到电影票就给你们送来。”

谭明康说：“电影票可不好找，挤又挤不赢别人。”

舒勇说：“你放心，我有个亲戚就是卖电影票的。”

谭明康表示感谢，随后问：“你爱下象棋不？”

舒勇摇头说：“不会。原想学的，觉得那玩意儿太费时间，就没学。”

谭明康顿时没了话。

那场电影后，日子变得温馨起来。谭明康不再出门下棋。偶尔有空，玉秀会说：“你去下两盘吧，看你熬得，记着早早回来就行。”谭明康心里暖暖的，摇摇头说：“不去了，去了我控制不了时间。”

玉秀温柔地笑了。

好景不长。玉秀去上班，砖厂正要引进先进技术，采购了苏联机器，还得派人去内地学习两个月。谭明康是被派的人员之一。两个人不知道该如何带孩子。谭明康说：“还是厚着脸皮把母亲叫来吧。”玉秀说：“你这一去就是两个月。你妈本来是生我气才走的，我们处不好会更麻烦。”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找临时保姆。钱虽然紧，但这是个办法。于是，他们去附近的农村打听，把孩子托付给一个寡妇照顾，早晨送去，下午接回来。

两个月后，谭明康学成归来。他看到玉秀瘦了，心疼地说：“钱再紧，你也得把生活过好些。你看你瘦了多少。”

玉秀说：“没钱怎么过好生活？现在你回来了，我们还是不要保姆了。”

谭明康说：“现在机器一弄，上班要轻松许多。只是得轮班，要熬夜，不过有补贴。倒不比过去，我还可以揽点临时的活儿。”

玉秀点点头，看了看耀文。耀文刚学会站立，扶着床沿，微微颤抖着站在地上。

砖厂实行三班倒，每周轮换一次。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是一个班，下午六点到凌晨两点是一个班，凌晨两点到早晨九点又是一个班。老式砖窑烧出的砖是青砖。新机器一上，修了隧洞，安了铁轨，两小时出一车砖。设备升级了，砖也变了色，车车都是略带橙色的红砖。窑上的活儿虽然得熬夜，但他们都是技术工。庞大的运作都围绕着他们展开。他们掌握火色，掌握时间。稍有不慎，出来的砖要么连成一块变形，要么像煮熟的烂红薯，黑色斑点遍布其间。窑上的活儿倒不累，只是待在一边，时不时揭开窑洞上的一排铁扣查看火色，添一点煤进去。除了冬季，窑里的火常年燃烧。砖厂利用这热能还安置了锅炉，开了一排浴室对外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