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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19日

夏晨之寻

◎王贞虎

在树上悬挂了一夜之后,蝉声忍不住地聒噪了起来,从没有在清晨这样伫足过,那声音清脆得仿若响自空灵的谷底。属于山林的声音啊,为什么特别眷顾我的小园子呢?这儿没有蜜,只有空气污染后的残渣;没有可果腹的小虫,只有纵横交错的蛛网,而你为什么要来?又从何而来?

不惯于早起,也不习惯熬夜的我,今晨算是我最奢侈的享受了。蝉声在我屋顶的花园里,猖狂地叫着,叫圆了露珠,也叫醒了昨夜就开始沉默的落叶;我忽然有个奇想,想打开心的围笼,捕捉一筐筐的回响,永远挂在案头。但我一举手,蝉声骤然停止,我发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也像一条跳出了水池的鱼,一阵死寂的宁静之后,都市里很化学很机械的喧哗开始吞噬着我,为了避免尘嚣将我淹没,我挣扎地将手探向树心,想抓住一条藤,但却只抓着一缕邻家晨炊的白色烟柱。唉!原来蝉声并不是玫瑰,它是无法用花瓶来留住的。

或许为了再去寻蝉声吧,我背起行囊投入湛绿的山林中。

在这株树下听蝉已经有一个长长的下午了,它全然不妨碍我清澈的思虑,真正的宁静并不是生命的终止,它是以天籁为主调的一首乐章,耳膜轻轻振动就像树梢的叶片永远在摸不清方向的微风中轻轻摇晃一样,那么自然,那么令人容易遗忘的一种轻轻的爱抚。我想到冰箱的压缩机,也是在我童年赶暑假作业的夜半轻轻地运转,轻轻地把那种富节奏感的声音洒落,到最后也会变得像鼾声一样,叫人忘了它廉价的意义。

人实在应该常常想些自己拥有而别人却奢求不得的东西,譬如这片蝉声,这一野青草味,这样的清风,这样的一个午后;你亮丽的眸子,你踩碎叶如蛋壳的脚,你喊得出年龄的生命,或者你写上名字的面孔,感谢上苍的一切恩赐,我们原本是这般的富有,又凭什么去叹息呢?

人往往觉得生活枯燥,生命是一种无可奈何,那是因为你左手提着一只永远装不满的袋子,右手边的袋子却塞得满满的,什么也装不进去。我发现人可真是荒谬啊!把自己关在窗内,却常常喊着空气不好。我们都必须向艺术家以及哲人去学习生活,因为他们随时把自己的触须伸向四周,用足上的吸盘去向大自然吸收养分。是的,只要我们试着去感受,就能有所体悟,试想,如果我们不把调色盘上干涸污浊的颜料洗净,哪里会有空间去容纳刚从锡管挤出来的新鲜灵感呢?为了让你可口的冬瓜盅里装满想象的杂碎,朋友,在烹饪之前,请先把自己的心掏空吧!

跨过一条河后,蝉声已被遗忘。有一幢老屋真是令人爱恋,粉墙上斑驳的色彩,就让艺术家打翻一缸水也画不出来。一个竹篮子倚在窗口,倚成一种画面;那条看似不经意间晾在窗台上的绳索,晾成一种构图,彷佛它们百年来就寄寓此处,紧紧抓住窗口的风景不放,而屋檐上的黄花,垂下第一根枝条,开始向它们展开侵袭。

这应该不是一种病态吧,我竟迷恋“苍老”。如果我有一头皑皑白发,一脸皱纹,再加上迎风飞舞的长胡子,那我一定要弓起背脊,穿一袭灰色的长袍,在一株松树下数自己的余生,那将是一种多么壮阔的波澜啊!吐一句话即成经典,行一步路顿成规范,放眼河岳,脚下浩瀚苍生。蹲踞而思,变成一朵千年灵芝;翘首而望,恰似一只闲云野鹤,这是怎样的一种人生境界啊!

可惜我不行,我过于年轻,只是一朵尚未摆脱孢壳的子叶,我欲攀爬人生的顶峰,却屡次跌交在自己光滑的肌肤上。

于是,面对这样一幢古屋,我只有哑然凝思,狂饮古典的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