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霞

最近读了汪曾祺的《故乡的食物》。汪先生是大家，驾驭语言的能力已升华到不事雕琢、浑然天成的最高境界。我是喜欢烟火凡尘、热爱美食的小女子，《故乡的食物》那些带着人间烟火味的食物和文字，令我欢喜不已。

袁枚写咸鸭蛋，“总宜切开带壳，黄白兼用；不可存黄去白，使味不全，油亦走散”。汪曾祺也写故乡的咸鸭蛋，“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黄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

文字这个东西真是具有无穷的魅力，两位大师的描写，契合了我对咸鸭蛋的最真切最美好的感受。咸鸭蛋的红蛋黄，像红彤彤的夕阳，像金黄的满月，色泽细腻莹润，让人爱重。汪先生形容现在在北京吃的咸鸭蛋，“蛋黄是浅黄色的，这叫什么咸鸭蛋呢”。

汪先生还说：“别说咸鸭蛋都是一样的，细看却不同。有的样子蠢，有的秀气。”说得真好！那种短短圆圆的，一脸憨相，可不就是蠢萌蠢萌的？而那种修长一些的椭圆鸭蛋，淡青色的，则十分秀美。

小时就认得马齿苋，贫瘠的土地上也到处都是，但那时我们并不吃它。倒是后来工作了，渐渐从菜市场看到有人售卖它。偶尔吃，但依然不怎么喜欢，如汪曾祺先生写的，“马齿苋有点淡淡的酸味”。

写鱼，虎头鲨、昂嗤鱼……写各种鱼的美味。写蒌蒿、枸杞……从形、色、品种等多方描述。

《故乡的食物》写的是食物，又不止是食物。

文中写猎人打斑鸠的那段，画面感极强。“他穿了一身黑，下面却缠了鲜红的绑腿。他很瘦。他的眼睛黑而冷。”他冷静地追逐斑鸠，几个回合之后，斑鸠慌了神，猎人依旧非常冷静。那种紧张的追逐过程读得人心跳加速。结局自然是猎人枪杀了斑鸠。我忍不住为斑鸠感到伤悲，汪先生亦是怀着不忍之心写下这些文字的吧。

他写，“炒米和焦屑与我家乡的贫穷和长期的动乱是有关系的”。

他写自己小时候对慈姑实在没有好感。因为民国二十年，家乡闹大水，各种作物减产，只有慈姑丰收，“那一年我吃了很多慈姑，而且是不去慈姑的嘴子的，真难吃”。而三四十之后，“因为久违，我对慈姑有了感情”，“很想喝一碗咸菜慈姑汤”，“我想念家乡的雪”。

至于马齿苋，“三年自然灾害，我在张家口沙岭子吃过不少马齿苋。那时候，这是宝物”。

汪先生写食物的文字里，除了烟火温情，还蕴含着思乡之念，隐藏着悲悯之心，镌刻着时代之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