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亚平

拆老屋时，家中原有的两个大瓷缸，一下子成了累赘。家里人觉得它们太笨重，又是老物件，和家中其他家具放在一起不搭配，有些碍眼，建议扔掉。我却舍不得，就把它们搬移到了院中。这两口缸有半人高，一搂粗，上着酱黄色的釉，一看就是旧年月的东西。在以往的日子里，它们是家中用来腌酸菜的。酸菜是贫困年月的产物，现在已很少有人再吃。偶尔吃一下，也是图个新鲜，或者是为了追忆一下那段岁月。

我把这两口旧缸搬到院中，却一时不知派什么用场，只是往里面注满了清水。第一年，中学一位同学从韦曲回村，我委托他去了一趟子午大道上的西北花卉市场，让他从那里买回十余株水葫芦，把它们分别放进缸里。由于水足光照好，水葫芦繁衍生长得十分茂盛，不到一个月，就长满了缸，一眼望去，翠色逼人，仿佛是用碧玉雕琢而成的。但好景不长，也许是养分不足的缘故吧，不久，水葫芦就日渐枯萎，最后仅剩下孤零零的一两株。就是这一两株，也没有活到秋天。没有了水葫芦，那两口缸几乎被我忘记了，即使偶尔闯入我的眼帘，目光也不愿在它们身上多停留。冬天到了，下雪了，缸中的水结了冰，我也没有太在意，心想，这样的粗瓷缸，应该抗冻。不料，次年的春天，我发现一口缸被冻裂了，再也盛不住水。无奈之下，只好用架子车把破缸拉到村外的垃圾场。剩下的那口缸，我把它移到了墙角。夏天很快就到了，一天清晨，我和妻子去村外散步，无意间发现稻田边的水沟里生长着许多茨菇。我随手拔下两株，水淋淋的，连根带泥拎回家，顺手丢进缸里。缸里原本就有少半缸水，我又加了一些。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没过几天，两株茨菇变得生机勃勃起来，枝叶高出了缸沿，三角形的叶间，还开出了几朵白中透绿的花，清清淡淡的，望之让人心旷神怡。这个夏天，我就是在馥郁的茨菇花香中度过的。而那一年的冬天，我也格外留意保护这口缸。初冬刚至，我就倒掉了缸中的水，唯恐它再被冻裂。

今年暮春，一位画家朋友来访。他看到院中的缸后，建议我种些荷花。我采纳了他的建议，便从渠沟里挖了三四桶淤泥，倒入缸中，接着找来藕种，埋入淤泥，并注满清水。半个月后，缸中生出了小荷叶，起初是一两枝，后来又长出了三四枝，枝头擎着圆圆的叶子，在夏风中轻轻摇曳。我便一日数次地往院中跑，去观赏这些荷叶。甚至在月光下，我也去领略过它们的风姿。仲夏时节，缸中的荷竟开出了一朵荷花，虽不及荷田中的荷花繁多，也不及荷田中的荷花浓艳，却让我喜出望外。我就在这缕幽淡的荷香中，读书、写字、品茶，听雨观云，安度夏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