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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30日

放爆竹

◎黄孝纪

过年过节、红白喜事,乡村一年中的许多日子,总是离不开放爆竹。一挂爆竹点燃,噼噼啪啪就炸开了,声音急促而响亮,震耳欲聋,星火与纸屑飞溅,让人避之不及。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顿时随着浓浓的烟尘弥漫开来。

童年时,我对爆竹总有一种特殊的喜爱。看到燃放过后的爆竹纸屑堆,我总要去扒一扒,往往能找出几只没来得及爆炸的。我捡起来,点上香火棍,一只一只地燃放,“啪”“啪”,十分有趣。我那时玩爆竹,还经常弄些新花样:比如点燃后扔进水里,炸出一团水花;或者插在一团烂泥上,一炸,泥点四溅;或者用手指捏着爆竹下端,让它直接爆炸,以此显示自己的勇敢……这些行为若是被父母发现了,肯定要招致责骂,可当时我还未意识到这有多么危险。

旧时故乡人家使用的爆竹,都是用泥土色的纸筒做的,多是从圩场或供销社买来的。这些爆竹编织成串,两两相对,像一条鞭子,又像长长的鱼骨。有的串数百上千响,俗称“长挂子”,短的则一掌长左右,叫“短挂子”。使用这两种爆竹也有讲究:短挂子用于祭祀亡人,长挂子用于庆贺活人。

小时候,每年清明节前,父母便会在赶圩日买来一封短挂子,那是用黄草纸包着的,长方块状,像一块厚大的油豆腐。一封里面有好几挂爆竹。父亲带我去给奶奶、爷爷及其他亡亲扫墓,除了肩扛一把俗称“镰刮”的长柄铁板锄,还会提一个竹篮,篮子里用大碗装了一块熟肉、一条煎鱼和一只生鸡蛋(三牲供品),以及镰刀、烧酒、纸香和那封短挂子。当我们将坟头的青草杂树清理干净,修葺一新后,父亲砍来一根油茶树枝,去掉梢叶,笔直插在坟墓中间,挂上一张白纸条,接着摆上供品,奠上酒,烧纸焚香。最后,他点燃一挂短挂子扔向坟头,爆竹的响声短促而清脆,腾起一团青烟,似乎在告慰亡亲,我们这些后人前来扫墓了。之后,我们收拾祭品,再下山又上山,去祭扫另外的亡亲。

那几天,村庄周边的山山岭岭,不时响起短挂子的爆竹声,噼里啪啦,连空气中也仿佛浸润着淡淡的哀愁。

七月半是中元节,俗称“鬼节”。早在几天前,故乡人家都会在自家的神台前虔诚地摆上供品,点燃纸香,放一挂短挂子,以示迎接亡亲的灵魂来家中做客。那几日,家家户户都要备办上好的新鲜饭菜,每餐恭敬如仪地款待亡灵,并祈佑家人平安。农历七月十五的早晨,村里各家会再次响起短挂子的爆竹声,那是恭送亡灵上路的礼仪。

相比这些肃穆的场景,一年中乡村喜庆的日子更多。寻常百姓家,遇到家中有人过大生日,通常会举行“挂红传杯”的庆祝仪式。在自家厅屋神台前摆上四方桌,桌上摆了酒杯,杯中放了红枣,桌中央的圆盘里装了糖果花生之类的茶点,上面覆盖一块干净的大红布。过生日的人和最年长者坐于上席,由年长者祝酒四杯,众人同饮,喜形于色,亲情弥漫。之后,年长者揭开红布,将其披挂在过生日之人的肩膀上,祝祷一番,才算礼成。此时,一串长挂子爆竹在厅屋门口盛情绽放,声音热烈而持久,浓浓的烟尘和空气中浓郁的硝烟味,更添了喜庆的氛围。在这美好的氛围中,酒杯撤下,换上茶碗,斟上热茶,大家笑言谈语,共度良辰。

遇上村中有人家娶亲嫁女,那迎送的场面尤为隆重。故乡一直传承着久远的礼制,无论娶进来的新人还是嫁出去的女子,都要经过村前的朝门。跨进朝门,新娘子从此成了村中的一员;跨出朝门,女儿从此成了外客。有好多年,我站在朝门口热闹的人群中,看着幸福漂亮的新娘子,连同那长长的送亲队伍和红红的新嫁妆,在本村礼生燃放的长挂子爆竹的迎接下,走过朝门,进入村庄。我也看到许多昔日常常见面的本村姑娘,在亲友邻里的陪伴下,泪水零落,依依不舍,跟着面前开路的爆竹烟火,离别家门,穿过曲折的村巷,走出朝门,走向通往村外的石板路。

一年中,爆竹燃放最频繁的日子,自然要数春节了。乔迁新居、过小年、送灶王爷、除夕傍晚关财门、正月初一大清早开财门,乃至访亲拜年、耍狮子、舞龙灯……无一例外都要燃放长长的爆竹。尤其是除夕深夜旧年新年交替的那一刻,经久不息的爆竹声响彻村庄的夜空,饱含着人们对国泰民安的期许,对新年美好日子的祝福和向往。

在长长的春节的那些日子里,村庄时常响起热烈而持久的爆竹声,家家户户的门联都红红火火,人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那真是人间最祥和的时刻。